林木森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林家村所在的清溪县不过是南山郡下属七十二县中的一个下等县;南山郡也不过是所属的江陵府一百零八个郡中的一个下等郡。
而大寻国一共有十州,八十一个府;江陵府不过是一个下等偏上的府,连中等府都算不上。
这已经是一个领土很广阔的国家了,凡人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走一遍大寻国;但是要知道,大寻国的领土不过西南域很小一部分。
林家村,这个不过三十几户的小村子,他是不可能一直待下去的,因为这里的灵气实在是太稀薄,若不是自己有办法获得足够的灵气,大概自己也会早早选择离开这里,去寻找一个更合适自己修行的地方。
不过距自己离开的时候也不会太远了,他有预感,自己也许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小村子,去见识外面繁华精彩的大世界。
不知觉中,碗里的圆籽就吃完了,他忍不住微笑,这和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的汤圆并没有什么区别。
把碗放在桌上,他再一次取出《万药典》,意识进入了一个自己已经十分熟悉的空间之中,而他的身体也从自己的房间消失。
这是他的秘密,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灰蒙蒙的雾气依旧存在,在他的脚下是黝黑的土壤。
周围种着不少的药材,长势十分喜人,他能见到药材上散发出来的点点光晕。
除了这些药材,他还种了一些果树,他这一年在深山老林中寻找到的蕴含有灵气的果树;当然,除了果树,他还种了其他的一些树木。
沿着自己脚下铺满卵石的小路,林木森走到了这处空间的中心。
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是一棵大树,树高三四米,而树干很是粗壮,根系也极为发达;树枝上光秃秃的,只有在一根细细的枝桠上挂着一片翠绿的叶子,证明这棵树并未死去。
走上前,抚摸着粗糙的树干。
它似乎若有所感,轻轻摇荡着那唯一的一片绿叶,一阵光芒闪烁,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晶体漂浮在林木森的面前。
他伸出手掌,那块小小的晶石便落入了掌心。
大树名为“通天”,他第一次摸上树干的时候,脑海中便出现了这样的信息。
尽管这棵树并没有贯穿天地。
手中的晶石,是这棵名为“通天”的树凝聚出来的无属性的灵石,品质极好。至少他目前从未接触过像这晶石一样纯粹的灵力结晶,其中的灵力浓郁、黏稠到了一个极致。
正是每天从“通天”这里得到的晶石,他才可以获得自己修行所需的灵力,并且还有足够的富余。
这种东西,虽然他不知道在修行界价值几何,但是不用去猜测,他也能知道这种东西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毕竟他可不希望自己钱财外露,而引来无妄之灾;至于林大柱,这些秘密不必和他直言,即使这些东西也有给他使用。
他也交代过了那个笨笨傻傻的林大柱,那根笨木头,让他不要被别人发现,以免给二人带来麻烦。
的确,林木森不喜欢那些烦心事,也不希望那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他并不畏惧。
将无属性晶石放到自己从胸间衣襟中取出的一个青玉小瓶中。
这个玉瓶相较于交给柱子的那个来说,质地要好得太多,玉壁温润,流淌着淡淡的青色光晕;并且刻着许多繁复、深奥的符文。
这是空间符文,也是他现在通过《万药典》能够掌握的最简单的空间符文,而自己取出来的这个拇指般大小的玉瓶,其空间却不止那么大,至少玉瓶里面装了这一年以来自己得到的大部分还未用过的晶体。
他重新取出一枚之前已经使用过,但是还未用完的晶石。
运转自己修行的《药王经》,他能清楚感受到,晶石中的浓郁能量缓缓被导出,通过自己的经脉,融入了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之中。
自己的身体微微有些亢奋,似乎感受到了这能量的好处。
约莫过了两刻钟,感觉到自己能够吸纳的能量已经达到了饱和,他微微叹了口气,便将手中已经有些略微暗淡的晶石放入了自己衣襟中。
看着在自己身边,恍若死去的大树,林木森忍不住伸出手,静静摸着那粗糙的树皮。
“为什么你总会给我带来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呢?”
“要是你也能修炼就好了,说不准以后会开口说话。”林木森摇了摇脑袋,笑了笑:“毕竟你知道我所有的秘密,或许我所有的秘密就是你带来的。”
“你就是我最大的秘密,‘通天’。”他低声说着。
念头一转,林木森便离开了这个空间,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他的手中依旧捧着古朴的书籍,赤-裸的脚上并没有沾染空间中黑色的泥土,十分洁净。
摸了摸手中《万药典》,依旧是粗糙的封面,然而这次却有着和“通天”树皮一样的感觉。
看着封面隐隐若现,还未消散的纹路。
“不知道你是不是就是“通天”的一块树皮。”
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其实《万药典》就是一块树皮炼制的。
将这样的念头再一次搁置在一旁。
从自己衣襟出掏出了三个小瓶子,除了装有晶石的玉瓶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的小瓶,这里面装的也是他用来修行的高等级的灵力。
拿起其中的一个玉瓶,他能透过青色的瓶壁看到装在瓶中的赤红色的液体,似乎带有一丝温度。这是炽热的太阳之精,浓缩了无数日华才得到的太阳之精,抽出其中的一丝,便可以将后山方圆数十里的山岭焚烧殆尽。
另外一只瓶子里装的是太阴之精,凝聚无数月华得到的精粹,冰寒无比,即使能量纯碎无比,但是如果没有特殊的方法,贸然吸收这能量,能瞬间将他冻成齑粉,化作这世上的尘埃。
而这两种能量能被收入瓶子也是有原因的。
林木森看着自己左手背,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便看到那棵“通天”出现在自己的皮肤上。
这的确是“通天”,并不是什么投影,是真真实实的一棵树,不过以自己不知道的方式变成了文身一般的东西。
正是因为有了这浮现在自己左手掌背的神异的文身,他才能采集天地间的灵力。
照《万药典》中说的,像太阳之精和太阴之精这种的能量至少要到达大宗师境界才可以接触,而且也只是极少数的大宗师有能力能够将其粗略运用,如果不是拥有了“通天”这样的作弊器,他也不能采集这两种极端的能量。
他是幸运的,林木森不止一次这般想到,如果自己不够幸运,没有那虚无缥缈的命运的眷顾,那么他一定也只能在这凡人的世界终老一生,最后化为一具骷髅,毕竟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他没有能力看到自己井外的世界,只能是蹲在深井里的一只青蛙。
他如今依旧是一只青蛙,但是却正在用力跳出井底的青蛙。
有了太阳之精,通过无属性灵力的调和,他能够很容易将太阳之精作为丹炉之火来帮助自己炼制丹药。
他能够炼制不少人级低阶的丹药,然而他去县里卖的丹药却总是只有“辟谷丹”这一种丹药。
他只卖这一种丹药,所以就算品相稍稍好了些,也不会有人太在意。
……
现在差不多是亥时初,若是算成前世的时间,现在应该是九点钟左右。
林木森重新烧了水,洗了脸、泡了脚。
虽然他现在可以使用“避尘决”,让自己变得干干净净,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习惯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没有将火塘里面燃烧的木柴取出,只是让它静静燃烧着,然后林木森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卧房,林木森将叠好的被子铺好,脱了衣裳,躺上了床,没有吹灭房间的兽油灯。
自从他修炼《药王经》后,就没有再穿过鞋子,因为踩在厚实的地面上的感觉很舒服,就像本应如此一般,像一株植物一样,扎根在土地中;况且他的双脚从不会染上尘埃,所以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林木森静静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双手枕着头,闭上了眼睛。
……
睡梦中,没有一片色彩。
一棵擎天巨树屹立在他的世界。
不知多高,不知多粗,仿佛亘古就存在一样。
树下有无数生灵,树上也有无数生灵。
巨树宽容、慷慨、博大。
一张模糊的面孔从树干上浮现,虽然看不清相貌,但是林木森就是知道那张面孔一点也不会苍老。
在树脸注视的地方,最前方,是数个卓尔不群的男女:男子或潇散,或狂傲,或沉稳;女子或美艳,或清冷,或素雅……
在这数人身后,同样站着一群男男女女,同样是超群拔类的天之骄子。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彼此间一定相处和谐,气氛融洽。
画面一转。
天坼地裂,洪水漫天,岩浆横流,一幅末日之景。
各处都是御空而行的强者,他们施展浑身解数,或撑起一角碎裂的天空;或填补一块塌下的大地;或是坠入无垠大海,镇压一片波澜;或是落入滚滚岩浆,降服一道火流……
巨树撑起了最大的那一块天空,最终化为尘埃消散;那些在巨树脚下的熟悉身影也因为投入大海、支撑天空、填补大地,降服火流,最后如灰烬散去。
然后,世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剩下的却是寥寥无几、最柔弱的生灵。
就这样,一个辉煌的时代结束了。
……
林木森缓缓睁开眼睛,擦去眼角的湿润,这就是“通天”的过去吧?
他在每一晚的梦中都会看到这样的记忆碎片。
每一晚,只要他入睡,这梦境就像一次次轮回一样,反反复复,似乎永不休止。
他瞥了一眼窗外,仍旧没有天亮,鸡鸣未起。
他起了身,穿上衣服,走到墙边取下用红丝绳系着的黑色陶埙,然后离开了卧房。
推开屋门,他惊动了还未苏醒的鸡鸭。
整个天空,他眼中的这一角,大雪簌簌,一片片,一朵朵。
跨过门槛,“吱呀”一声,又关上了门。
不去在意那一群骚-动的鸡鸭。
踩着厚厚的积雪,任由雪花落满肩头,落满披散的长发,他只是静静地在山脉深处走着,走得很慢很慢。
哪怕没有灯火,他也能看清自己周围的树、灌木。
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寂静无人的山峦中慢慢行走,身后是一串串脚印。
他是这个世界中一个孤独的行者,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如果他将自己的出身忘记了,便再也没有人记得他,记得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他会一直记着,将这个秘密一直放在心中。
终于,他运起玄奥的步法,加快了速度。
穿过层层树障,林木森的飘忽不定的身影偶尔会惊吓到栖息在树枝上的睡鸟。
有的会紧张得展开羽翼,飞离树枝;有的也会瞥过视线,紧紧注视着林木森,看到他并无什么过激动作,身形瞬间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便又安静地闭上了双眸。
没多久,林木森出现在一个冒着袅袅轻烟的水潭边儿上,水潭周围依旧是一片青色的草地,偶尔缀着几朵鲜艳的小花,再远一些,则是被白雪覆盖着的大树、灌木。
他很喜欢这里,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看到了这处隐藏在深林之中的水潭,便迷恋上了这里的景色:这里的春天、这里的夏日、这里的秋季、这里的冬时。
林木森知道这潭水之所以没有凝结成冰,是因为这水潭所在的位置恰好是这方圆数十里中存在的唯一一处裸露在地表的地脉,偶尔溢出来的灵气让这里的生机更加旺盛。
弯腰采下一朵粉色的小花,花瓣轻颤,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芬芳,萦绕在鼻尖久久没有散去。
手指微动,手中的花儿便脱离指尖,落到了小潭水面,泛起微微的水纹。
水中的鱼儿被惊散开来,却又倏地聚拢,靠近那朵花儿,轻尝了一下,却发现不是自己所想的食物,便又缓缓散开,无忧无虑地在清澈的水中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