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之中面对着诸多的选择,很多选择看起来极为平凡,诸如一句话说与不说,一件事做与不做,怎么样做,怎么样不做等等,所有人都会想如果当时做出选择会不会是另一番结局。
而做出这般回顾的,只有极少数不是在后悔。
选择的过程如同天平称量一般,二选一,分量重的压过分量轻的,即使是多选,人们也会摒弃掉多余的,保有自己最难抉择的两个,细细思量做出选择。
而从另一方面看的话,事实上每一次的选择又都是情势所致,趋利避害同样是本能,若是鱼与熊掌,自然选择自己中意的一方,两者皆害,自是选择更轻微的一方。
少有人能够跳出来,兼得二利或是皆避二害,尤其是在心乱的情况之下。
这样的情境邱坚白要如何选择?事实上在他收回击向骆定昆眉心那两根剑指的一刻,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这种选择让他跳不出当前的局。
从一开始对方就拿捏了自己的软肋,作为一名修圣,在当前的局面之中如果不能出手伤敌,他还有得选吗?
痛——
这种痛不同于藏兵阁宗门处坟茔旁毫无防护的承受荆棘木枝,迈步阵法,痛的是全身,这一次不再有伤痕出现,有的只是无处不在的疼痛和逐渐临近的虚弱感,仿佛这阵法之中有什么事物在向周身经脉钻入,又像是自己的修为在随着时间流逝。
动作也缓缓变慢了,与此同时,身前女子则一点点恢复了行动,泪眼朦胧的移步近前,缓缓将自己贴在他胸膛之上,口中不住的低声喃道:“你不该来的,你不该来的..”
忘川对于自己师傅感情很复杂,是他将自己从凡间救下,助自己结元,成为修士,修师,迈步尊阶,甚至成为修宗。尽管这之中有自己努力和天分的关联,但是没有师傅,就没有身为修宗的她。
可是同样是那个师傅,却让她感到厌恶甚至是害怕,他不光教会自己修为术法,他还教会自己如何去揣摩一个人,进而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比如说让一个修圣爱上自己,比如说让原本共相扶持的四兄弟决裂,甚至让他们怀疑不到自己身上。
可是他算错最大的一点就是自己也会爱上一个人,他的名号是乱心剑,他的双剑真的很奇异,这双剑一出,自己的心也跟着乱了。
所以才有后面的对他的偷袭和相救,恩威并施不光将自己从美梦之中唤醒,还为流云宗招致了一位修圣——在平妖剑之前最富盛名的乱心剑!
很多事情都是到了面对的时候才会觉察到自己的另一面,来临之前,自己已然做好与他同死的准备了,可是真的见到他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做不到那般平静。
一百多年之前见他一面,那时候所有修士命悬一线,自己看着远方挥舞双剑的身形竟希望此情此景能够永远定格下去——他剑舞斩妖,自己就在不远处看着,等着。
甚至,让那妖兽狂潮冲破流云阵也好,生死一线,自己就再也不管这诸多恩怨算计,和他死在一处,若是有幸逃离那就更好——隐居深山,再也不问世事了。
可是一切没能如愿,妖兽狂潮退去了,他又回到流云宗,自己要做的事情还要继续..
对于邱坚白来说,这世上却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满足的了,自己心爱之人的言辞之中的关切和拥抱为自己带来了无穷的力量——这阵法不论为何,要吞噬自己的力量让它吞噬便是,只要她能够活下去,活的好好的。
手臂环绕,感受这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温存,邱坚白的双臂很紧,但又不会伤到怀中的人。
对于处在阵法外侧的骆定昆而言,当然是巴不得他如此,时间每过一瞬,脚下阵法就离完成更近一步,这是专门为乱心剑安排的阵法,如果完成的话,接下来的行动也会更加顺利一些,看向邱坚白脚下如血流液,骆定昆目中竟然有一丝妒意。
阵法将成,邱坚白缓缓转身,附耳轻道:“这阵法要成了,你先出去吧。”抬头时面带笑意缓缓的推开怀中伊人,邱坚白所做一切心甘情愿。
只是下一刻他面上神情就凝固了,笑意收敛,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心一下子凉到了谷底。
忘川面上满是泪痕,手中握着一柄带血匕首,而邱坚白前心则是一片黑印,那是他的血将红色衣衫浸透造成的。
忘川的动作再无一分迟滞,带血匕首又缓缓的插入邱坚白心头,看着他面上疼痛,自己心中的苦意已然到了迸发的边缘。
一边刺向他,一边哭诉着着:“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啊——”。
红色的血,透明的泪,在空中交织出一道道弧线,美轮美奂,凄婉神伤。
忘川一共刺了五刀,到最后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埋首痛苦——这一刻没有比他的眼睛更难以面对的了,可是自己哪怕一刻也不愿离开他。
一瞬间的冲击是难以估量的,邱坚白也终于正视在藏兵阁中自己那一丝不安的缘由——四狂刀一战,就是身为代宗主的三哥铭道剑都不知晓,出手的两个修圣又如何得知?
她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怀有目的的,为的是面前这邪异青年,为的是藏兵阁诸圣的修为,四狂刀一战是她促成的,时间也是她传递的,就连第一个离去之人去向应该也是和她约定好的,所以出手之人才能够一击毙命,让一位修圣连道神都不曾逃离。
而现在,她要对自己出手了,可笑自己还担心她闯下何等大祸,还念念不忘她和自己绳结的约定,千里之遥奔行而来。
面上神情转冷,缓缓的抽出抱在忘川手中的右臂,忘川抱得很紧,泪流不止,已然用尽了全力,可还是被他抽出了。
失落,恐慌,接踵而至,抽手而出的一刻,忘川猛然扑身,更紧的抱住了邱坚白,甚至双手环扣在他背后。口中喃道:“不要,不要..”
回应她的是一只手,异常坚定的一只手,搭在她的左肩,就那么一丝丝一寸寸的将她推起,环扣背后的双手也一根根松开。
忘川抬头看到的是一双异常冰冷的眼睛,在这双眼睛之中,自己已然等同于身后红衣青年,甚至还有不及,这双眼之中有的只有冷漠。
欲要扑身而上之时,脚下阵法已然成了。
如血光幕流转,以她宗阶修为也难以步入分毫。
邱坚白心头之血已然止歇,修圣自身的修复能力是极强的,再加上忘川手中的匕首并非奇兵异刃,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既然无须在意她的生死,那么,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迈步前行,只一步便踏出了脚下阵法,骆定昆面上一惊随后心头稍定——那五星光幕依旧环绕着他,而且在逐步收缩,这阵法已成,不是他更换方位就可以躲避的。
邱坚白却不在意这些,脚步停顿,对一旁红衣青年丝毫不顾,低头看向跌坐在地的忘川道:“老八是你们杀的?”
忘川怔怔的点了点头,看向身前地面,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眼角的泪缓缓滑落。
同样落泪的还有邱坚白,内心之中猜测是一回事,看到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在看到忘川承认之前,他甚至有那么一丝丝的希冀——希望她摇摇头,哪怕是默不作声也好,自己也不会如此心痛。
“若不是当时二哥留有余力,藏兵阁四狂刀你们会一并除去吧?”
忘川依旧无言,只是怔怔的点头——你们,在他心中我和师傅他们也无两样了,也是,若非自己他又怎么会失去结义兄弟呢?
骆定昆看向忘川的神色一顿,就连那逐步收缩的红色光幕也停了一瞬——原来他们都不是唯一,第三个第四个师傅早已做好打算了。
失落的同样有他们,尤其是骆定昆,内心之中他是将师傅当作父亲看待的,只是没想到这位父亲想要更多的儿子,那自己圣阶的修为对他来说还重要吗?
“小梭他也死了”淡淡的声音从口中传出,邱坚白双目之中泪水大滴落下,听闻此言,忘川面上神情有了一些不同。
转向邱坚白,有些疑惑又带有一丝希冀的道:“不是我,我们没有对他出手,他没来的时候,我们就退去了。”
下一刻,她面上仅有的一丝希冀也荡然无存了——“你们自然没出手,可是他报仇心切,功行差池,散道而亡。”
忘川重新委顿在地——藏兵八宗,七人为圣,便是千丝梭也比肩圣修,可是他们依旧不曾改口唤为藏兵八圣,一切都是因为依旧身处宗阶的千丝梭,所有人维护他,可是他也死了。
他对自己的恨再无半分调解的可能了。
迈步前行,并指如剑,凌冽的剑意回荡四周,忘川怔怔的跌坐在原地,对将要来临的圣阶一击混若未觉。
下一刻,血色光幕骤然收歇,一个人影出现在忘川身前,邱坚白的手又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