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怎么就生疏了呢
这只是最好的设想。
“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我总觉得我是亏欠了唐酒酒。你也一样。”
简曦辞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桌面上,整个书房的气氛被浸泡在水缸里一样,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卫昭沉默,使得空气更加凝结。
“谨容,我要你尽全力去做。”
简曦辞的语气,甚至是有些请求。
“我知道你不懂该怎么做……你只要尽力的对她好,找准时机,好吗?”
简曦辞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看不透。
“先皇和女帝,是个很长的故事。”
卫昭没有接话。只是开口说着自己脑中所想的事。
“他们相识在鹿川,那时已经有了我。先皇最初,并不是抱着那样的心态去西云。”
“相识于微,不打不相识,先皇和女帝这样认识。先皇自己一点点拼凑出女帝的真实身份,而那时朝中动荡,他想出那样的办法,来巩固自己太子的地位。”
“其中细节,除了先皇,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卫昭此时仰起脸,看着简曦辞,露出少有的怀念的表情,但那像天边一丝霞光,转瞬即逝,让人捉摸不定。但简曦辞能够看懂,卫昭沉浸在回忆里。
“先皇这一生从未对任何人讲起过他和前朝女帝的故事,合并了东西云之后,他也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女帝,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平常。殁时,他却抓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叫着的是杜雪绘的名字。”
简曦辞眉头轻锁:“前朝女帝?”
卫昭颔首。
“你说起这个,是怕自己爱上唐酒酒?”简曦辞轻笑。
“不。”卫昭答道。
气氛似乎有些松动。
“先皇和女帝之间的故事,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能懂,冷暖自知。女帝临终之时,口口声声恨先皇入骨,然而……呵呵,谁知道呢?”
简曦辞停止了指下的节奏,卫昭问:“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件事的?”
简曦辞听他提起这个,似乎极力克制自己发笑。
“我爹。小时常常讲给我听。”
卫昭:“……原来也不算是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简曦辞摇头:“大概不是这样,那一年先皇去鹿川,有我爹的陪同。”
“这件事,不要告诉琼姬。”卫昭又沉默了一阵,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被你护在香积宫里死死的,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你认为我们会有机会碰面?”简曦辞笑着反问。
“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足够留住她就好,不要伤害她。”简曦辞敛了笑容说道。
“你好像很矛盾。”卫昭眯缝起双眸说,对简曦辞这太过明显的关心感到疑惑。
“负罪的感觉,好像是我推她进来的,我不能不管不顾。”简曦辞再次涌现那种卫昭看不懂的表情,他觉得那难懂,而且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表情。
“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她的爹娘比较好。”简曦辞开口,而一个计划在卫昭心中,已经慢慢形成。
唐酒酒,唐酒酒。
卫昭低垂着眸,脑子里,意外的,这个名字久久盘旋不去。
简曦辞离开了书房,看到的是简玲珑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
“哥……你们……你们一直都知道那不是胎记,是吗……?”简玲珑小心翼翼的问,手下意识的护在心口,那里好像有些疼。
“早知道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简玲珑低下头,心中满满全是自责。
“哥,你说我们还能做朋友吗……?”简玲珑抬起头,眼中是破碎的希冀,简曦辞看着自己的双手,是自己斩碎了她的梦吗?
简曦辞猛的收回双手:“玲珑,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也不准对唐酒酒说!”
简玲珑拼命的摇头:“不不!我一定要告诉她!”
简曦辞定定的看着自己妹妹:“告诉她,她会立刻离开你。”
简玲珑心痛的看着简曦辞,泣不成声:“到底要我怎么做……哥哥,我觉得我自己是个侩子手一样,不如你来帮帮我,我心里为什么这么难过。”
简曦辞握紧双拳:“守口如瓶,除此之外交给哥哥,好吗?”
简玲珑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不敢相信哥哥了,哥哥是个大骗子,哥哥没有考虑她的感受,也没有考虑酒酒的感受,哥哥是个坏人,哥哥自私,太自私,怎么可以不早早告诉她那个什么图腾的事?
更让简玲珑觉得无法接受的是,卫昭所说的。
那是她的昭哥哥吗?
昭哥哥竟然同意去做这件事了。
他们太残忍,她觉得他们昔日在她心中的面容一点点剥落,满地的狼藉。
“玲珑,不要怪哥哥,你……你若是在长大一些,就会明白。”
明白什么叫做国,什么叫做担负。
什么是子民,什么是苍生百姓。
“如果是这样……我宁可永远都不要长大!变得像你们一样冷酷,无情?我不要!”
简玲珑哭叫着跑开,留给简曦辞一个孤独无助的背影。
简曦辞心中那股沉郁加重了。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可是更是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枷锁,玲珑说得对,冷酷,无情。
玲珑,你还是不要长大的好。不要像哥哥,和你的昭哥哥一样,被逼无奈而面对太多的选择,人的一生那么多选择,偏偏遇上最难过的那一个,免不了一场心伤。
“什么?!你说你肯带我回家了?”唐酒酒焕发光彩的双眸让卫昭小小的愉悦了一下,卫昭接着道:“之前的聘礼,一齐送去。”
唐酒酒实在忍不住拍手叫好,卫昭真是大好人啊,她能为他高歌一曲吗……?
这个想法她埋藏在心里很久了,只不过有时想不起来也就作罢,有时则是认为,即使这样小的一个愿望卫昭也无法满足而失落,与其说出来,倒不如省去这自讨没趣的麻烦。
不曾想,卫昭今日竟然自己提了出来?
巨大的惊喜笼罩唐酒酒的心头,她在自己未央宫的床榻上兴奋的翻来覆去滚动,像一只大虫子!
卫昭竟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和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一件事,就能让唐酒酒这么快乐。
原来她的幸福只是这么简单。
“你很开心?”
唐酒酒在床上笑的脸痛,卫昭在一旁怪怪的看着她,唐酒酒兴致大起,坐起身,决定对卫昭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回家啊!那是回家!能不兴奋么!”
当然,对于卫昭,这个含义可能很模糊,他那么寡情,怎么会懂。
唐酒酒如是想着,面上却仍旧微笑。
“还有,给我的聘礼,你一分都不许少!”
“……嗯,我还想问你,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唐酒酒好整以暇的看着卫昭,卫昭被她盯得感觉怪怪的,转过头去,避开她灼热的目光,只是耳根,似乎微微的泛红。
“朕只是想对你好一点。”他别扭的说,果然这种柔软的话还是很难以启齿啊!
唐酒酒看着卫昭立在那里,耳尖却透着淡红,当即明白过来,卫昭说这种话的心情,他现在一定特想死吧!
唐酒酒捧腹大笑:“嗯,对我好一点而已,某人脸红什么……?”
卫昭觉得周身的空气被唐酒酒笑得都轻轻震颤起来,不由得恼羞成怒的低吼一声,以做警示:“唐酒酒!”
唐酒酒看他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强行克制自己的笑容。
“后日,朕与你单独上路,聘礼由简曦辞交至镖局代送。”卫昭淡淡的开口,眉眼间情绪寡淡,唐酒酒开心的点头。卫昭是皇上,他给的聘礼应该很丰厚吧?
嗯……回家就能见到韩钰了,嘿嘿。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瘦了?想她没有?还有大爹他们,可还好?
唐酒酒不禁傻笑,似乎山寨和从前的那条街,就在眼前。
这件事敲定之后,唐酒酒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总之呢,入眼的所有景象都变得生动,心情无比的开阔,随时随地的想要大笑。
卫昭此时走在她的身边,看着唐酒酒眉眼飞扬的神情。
她的心思未免也太好猜。
二人一同来到了黄小淑的宫殿,黄小淑宫殿的大门紧闭,一片颓圮之色。
唐酒酒走上前去,发现院落里只有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宫女正在扫地,白色樱红色的山茶花狼藉遍地,乱红到处。
“贵妃娘娘呢?”
这一片狼藉,引得唐酒酒心里很不好受,看起来黄小淑生活的不太好,那老奴原本昏昏欲睡,此时猛的惊醒,看着唐酒酒和卫昭,在看清了他们的衣着之后“扑通”的一声跪下,练练磕头。
卫昭厌烦极了这幅奴颜婢膝的样子,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老宫女匍匐在地,道:“贵妃呢?”
老宫女结结巴巴的说:“娘……娘……娘娘病了……”
“什么?!”唐酒酒吃惊的睁大了眼。
“卫昭,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卫昭蹙眉:“叫皇上。”
“皇上,如果贵妃是因为你病倒,你就等死吧!”唐酒酒一跺脚,瞪了卫昭一眼,率先跑进了殿里去。
“咳咳……”黄小淑压抑的咳声从层层帷幔中隐隐透出来,随后,传出来的是她的侍女焦急的劝告:“小姐,你好歹要喝一点药啊……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
黄小淑眉头紧锁,努力的摇头。
“没用的,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子,喝药也是没用的。”
侍女眼中噙满了泪水,她默默的转过身去,偷偷擦擦眼泪。她知道小姐为什么拒绝喝药,小姐从相府里,因为是庶女,就处处受人欺压,现在到了宫里,小姐原本满心欢喜的以为,只要守着自己心里那个人过日子就好,是小姐太单纯,还是这个世道太复杂?为什么小姐那么简单的愿望,偏偏不能实现呢?
就在这时,从外面风风火火传进来一人,那人焦急的声音听在耳里,暖暖的。
“小淑!本宫来了!皇上也来了!你要撑住啊!”
侍女:我家小姐还没到那个地步好吧……
唐酒酒穿过帷幔的时候险些被绊倒,还是卫昭从她身后虚扶了一下,唐酒酒才站稳。
唐酒酒扒开卫昭的手臂,带着几分怨气,对床榻上目瞪口呆的黄小淑说:“小淑,本宫带着皇上来看你了!怎么生病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黄小淑努力忽略掉卫昭的存在,含笑的看着唐酒酒,果真是个心思纯朴的女子,这宫中能真心相待她的,也就只有唐酒酒了吧?
黄小淑答道:“回娘娘的话,刚刚准备喝药。”
黄小淑的侍女却眼含热泪跪下,重重的磕下去。
“娘娘,小姐在说谎……小姐拒绝喝药,怎么劝也不听……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您劝劝娘娘吧!”
唐酒酒勃然大怒,一双凤眸满是质疑:“小淑,你怎么不喝药?”
说罢,唐酒酒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她看着碗中乌黑黑的药液,又凑过去闻了闻。
“你怕苦?没事,喝了之后让小厨房给你做蜜饯去!”
唐酒酒豪气的挥挥手,将药碗一下子递到黄小淑的鼻前,药味突然冲入鼻腔,黄小淑皱着眉向后缩去。
“朕来。”
卫昭在一旁看了许久,黄小淑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他的眼中,他想,唐酒酒是对的,唐酒酒一向看的清楚,至少他不讨厌黄小淑,而且……如果黄小淑愿意把身体养好,那么唐酒酒,会不会开心一点?
他开始努力的去学着,怎么让唐酒酒开心,怎么让唐酒酒满足。
可这些的背后,不过都是为了那个不堪的目的。
唐酒酒和黄小淑都被卫昭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了,黄小淑的双肩颤抖了一下,随即呜咽着将小小的脸颊迈进膝盖之间,低低的哭泣。
唐酒酒心中五味杂陈:“黄小淑……”
她似乎有些理解这种情感了,当你仰望了一个人许多许多年,在你最艰苦无望的时候,那个人回过头,轻轻的忘了你一眼,你才会明白,有一种距离,叫做一眼万年,为了那个人回眸的一眼,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卫昭沉默的站在一旁,帝王低垂着头,没人能看见他眸中现在的情绪。
唐酒酒慢慢的将药碗递给他,她抿着唇,不放过卫昭任何一个细节的动作。
黄小淑轻轻的抬起头,朝思暮念的那张脸就在眼前,他拿着瓷勺,骨肉匀停的手指拢在上面,里面一小汪药汁,是苦涩的,像她刚才的眼泪一样,她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背,泪眼朦胧中,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黄小淑破涕为笑。
宁愿被叫成疯子,也不愿被叫成傻子。这就是黄小淑爱人的方式。
黄小淑轻轻张开檀口,卫昭将瓷勺送入她的口中,虽然进行的过程无言,但是唐酒酒觉得,黄小淑此刻的心情,一定也是这么无言的,此刻无声胜有声。
看着卫昭的肩膀,唐酒酒第一次觉得卫昭不只是她平日里见到的那么冷冰冰,卫昭的骨血埋在冰层的下面。他隐忍而浅声,从不嚣张的展现。
唐酒酒面上突然展开一抹微笑,现在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啊……
地上的侍女此时看着自家小姐笑着流泪的模样,心酸不已,她也垂下头,为自家的小姐流泪。
唐酒酒对她悄声说道:“跟本宫出来……”侍女经唐酒酒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应该把空间留给小姐和皇上两个人,侍女难为情的笑笑,随着唐酒酒一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