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了一下头,不禁失笑了起来。我觉得我真是八婆,思想很不纯洁。真的,什么地下情侣嘛?其实两人在一起也正常得很,当时不是武二郎从大西北的边陲重镇把李瓶儿带回来的嘛?说不定在回京城的路途中,两人就结下了兄弟姐妹间,或朋友间的友谊。
像我和谢希大,不是常常两人单独在一起嘛?
我和谢希大,不就是有着兄弟姐妹间和朋友间的友谊嘛?
我再看过去的时候,李瓶儿已不见了,武二郎则含笑着,大踏步朝我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待走近了,他向我行了礼,笑着说:“原来淑妃娘娘也在这儿,真巧。”
我笑:“是啊,真巧。”
我很庆幸,此时的我,穿了去年太后给我的那件通体是白色的狐皮子斗蓬,依然是高高瘦瘦的我,给人的感觉,就有着一种空灵,飘逸,不食人间烟火味的气质。
果然,武二郎打量了我一下,眼里全是赞赏:“这狐皮子斗蓬,还真是适合淑妃娘娘,只有淑妃娘娘才能穿上这韵味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突然就泛起了红云,有着自己控制不了的挨挨蹭蹭不肯散去的颜色。而我的一颗心,“哗啦哗啦”的,就仿佛阳光下的水滴,袅然飞翔着,那种陡拾的喜悦与快乐,莫名地从内到外,从头到脚,掩都掩不住的,溢了出来。
笑,不知不觉就扬上了我的嘴角。
每次看到武二郎,我都会有着怦然心动的感觉。
我低下头:“谢谢。”过了一会儿,我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到月水庵去了,要不太后念完经后不见我,我会被骂的。”
武二郎说:“臣弟送淑妃娘娘回去。”
我说:“谢谢。”一路上,我无端矜持起来,竟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目不斜视——不是说,是男人的,都喜欢淑女的么?
我也要做淑女。
淑女的样子,并不是很难学。
武二郎把我送到月水庵门口——月水庵是男士止步,因为男女有别,哪怕是王爷,也不能随便进去。武二郎朝我朝我作了一个揖,微笑着:“淑妃娘娘,臣弟在此别过。”我点点头,看着他高大俊秀的身形离去,很快的,便没了踪影。
众女同胞们呆在月水庵中,三天三夜。
白日众人坐在大雄宝殿内,面对着青灯古佛,木鱼声声,在香火环绕中,还有不停地念“唵,嘛,呢,叭,咪,吽”。吃饭在斋餐厅,因为要吃斋,餐餐粗茶淡饭。为了表示对佛的诚心,晚上还得睡在月水庵的厢房中。
厢房不到十间,除了太后独占一间之外,有身份地位的嫔妃,两个人挤一间,地位比较低的,四个人挤一间。而跟随来的宫女,则挤了一大间。
和我挤一间厢房的,是李瓶儿。
李瓶儿话不多,笑容也不少,就是笑了,也是五官勉强的牵动在一起。大概是远离家乡,水土不服的缘故,李瓶儿越来越瘦,也越来越憔悴。每天傍晚,吃完斋饭后,她便带了她的宫女绣春周围的散步,要很晚才回来。
而我怕冷,倒春寒时分,到了晚上,北风“呼呼”地吹,寒冷刺骨,我早早上了床,缩在被子里。
我睡得很死,李瓶儿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半夜里,在朦朦胧胧中,我仿佛听到了一阵“嘤嘤”的很压抑的哭声,好像伤心,很绝望,虽然只是犹如蚊子那样大小,可还是很清晰钻到我的耳朵里?谁?是谁在哭?哭得那么凄凉,可我实在太困了,眼睛睁不开来,于是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又再昏昏沉沉的睡去。
翌日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亮了。李瓶儿早已醒来,她坐在梳妆台前,一张脸儿早已上好了妆,涂得红是红,白是白的,明眸皓齿,光彩照人之极,她含笑着看我:“姐姐昨儿睡得好香甜。”
我不好意思地问她:“我是不是睡得像猪?”
李瓶儿还是笑着:“姐姐真会开玩笑。姐姐是个绝色美人儿,怎么会是猪?”
我脸皮再厚,也不敢在一个长得比人家范冰冰还要像狐狸精的绝色美人跟前称绝色,我耸耸肩说:“什么绝色美人儿?宫中美女如云,随便抓一个,谁不是国色天香?我不沦落为最丑那个,已是阿弥陀佛。”
“姐姐谦虚了。姐姐是个体`与众不同的人,皇上这么宠爱姐姐,姐姐自然有姐姐的过人之处。”我还没有说话,李瓶儿又再说:“昨儿妹妹听到姐姐在梦中叫皇上的名字了。妹妹好生羡慕,姐姐和皇上这么恩爱甜蜜。”
我怔了一怔:“我昨儿在梦里叫皇上的名字了?”
我有叫“武大郎”了吗——如果我在梦里叫“武大郎”,要知道,此“武大郎”可不是彼“武大郎”。奇怪,我好久没有想武植了,我怎么会在梦里莫明其妙的叫“武大郎”?我好像没有梦到武大郎,倒好像梦到有人哭了,哭得很伤心,很绝望,哭的那个人,还好像不是我。
但,不是我,又是谁呢?
不会是李瓶儿吧?
我很迷惑地瞧瞧李瓶儿。但此时的李瓶儿,一双美目明眸善睐,神色动人,那轻轻浅浅笑着的样子,美丽得没有天理,就像个媚惑人的妖精。
真是的,昨晚哭的那个人怎么会是她?
我整个人糊里糊涂的,越想越头疼,后来索性什么也不想了——不就是作梦嘛?哪嚅能当真?
太后听佛经的时候,我又再偷溜了出来,带了春梅,又再去了东湖岛溜达溜达,但我没有再见到武二郎,倒是在前一天我坐着的亭子里见到谢迎儿。估计这谢迎儿,也像我一样,坐得不耐烦,听佛经也听得不耐烦,也偷溜了出来,也周围的溜达溜达。
谢迎儿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不过因为穿的衣服多,她怀孕了不但没长肉,反而比以前清瘦了许多,不大看得出身子。谢迎儿坐在亭子里,呆呆的看着湖面,眉头微微地皱着,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想什么呢?”我走了过去,笑着问她。
谢迎儿连忙站了起来,给我行礼:“臣妾见过淑妃娘娘!”
我急忙扶起了她:“哎呀,你身子不便,不必多礼。”
谢迎儿微微红着脸说:“臣妾哪有这么娇气呢?”
我笑:“但有了身子,到底是不一样。”
谢迎儿抚着肚子,很寂寞地笑着。我看着她,很想问,你不开心?但想想,算了,我自己的烦恼事还解决不了,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哪?反正在古代,有钱有势的男人,一般都可以拥有N个女人,做一个男人的N个女人之一,又有谁会开心快乐?
过了一会儿,谢迎儿轻轻地说:“孩子在肚子里,开始会动了。”
“真的?”我来了兴趣,好奇地说:“我可以摸摸么?”
谢迎儿微微红了脸:“孩子刚刚会动,轻轻的,不容易感觉出来。”
我笑:“我听别人说,孩子在娘亲的胆子里不但会动,还会翻身,打跟头,很神奇。下次见到你,孩子大些了,那你给我摸摸肚子,我想知道,孩子是如何翻身的。”
因为好奇嘛。
谢迎儿点点头:“下次,臣妾给淑妃娘娘看。”
这个时候,春天已到来了。
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春天气息,鸟语花香,树木新绿,嫩嫩的绿绿的小草,破土而出,各种各样的花朵,争先恐后地纵情怒放。
不远处有几个小宫女在打秋千,一个穿了浅蓝色衣服的小宫女站在秋千上,身形如飞仙一般,根本不用人来推,十一百八十度角大转角,这从边逛到那边,又从那边逛到这边,铃铛般的欢快笑声,一阵阵传来。
我看得入神,忍不住跑了过去,很孩子气在说:“我也玩。”
几个小宫女见到我,吓了一跳,齐齐跪下来行礼:“奴婢拜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安康!”
我嬉笑:“不必多礼。”我问她们:“怎么玩?我也玩。”
谢迎儿也走了过来,她说:“臣妾还没出阁的时候,也喜欢玩秋千。俗谚说,悠一悠,不长秋——意思是说,春天打了秋千,秋天不招瘟疫。淑妃娘娘想玩,那臣妾陪着淑妃娘娘一起玩。”
我吓了一跳,看她的肚子:“不行不行,你现在怎么能玩?”
谢迎儿微笑:“不打紧,臣妾身体强健得很,不会有事。”
我还是摇头:“不行不行!”
一直跟着谢迎儿的小丫鬟,吓得跪了下来:“王妃这个时候身子不便,不能逛秋千啊。大夫前些日子都交待了,王妃要好好养身子……”
小丫鬟话还没说话,谢迎儿横了她一眼,咬着牙,冷声说:“大胆奴才,你是什么东西?要你管?”
小丫鬟只是磕头:“如果王妃有什么事,王爷责怪下来,奴,奴婢担当不起呀。”
谢迎儿苍白着脸,不说话。
她只是咬着嘴唇,因为咬得太用力,嘴唇给渗出了血丝——她这个小动作,也和我伤心彷徨的时候一样。
我很是惊诧,谢迎儿和武二郎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是不是武二郎伤透了谢迎儿的心?只有伤透了心的女人,才会那么决绝,不惜伤害自己的身子,还有,伤害自己腹中有胎儿。
惊诧管惊诧,我也没有问下去。
毕竟,那是人家夫妻间的事。
我对谢迎儿笑着说:“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其实,我可不敢玩。秋千逛来逛去的,搞不好给摔下来,如果立场给摔死不打紧,顶多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女而已。最怕摔下来,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给摔成不死不活的,到时候害了自己不算,还害了旁人。得不偿失。”
谢迎儿低头,不说话。
谢迎儿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这些话的意思。
我说:“我们回去吧。太后估计也快要听完讲经了,我们偷溜出来太后不是不知道,但如果不知道分寸,时间长了,太后未免会不高兴。”
谢迎儿点点头。
我叹了一口气:“再不开心,再不快乐,日子总要过的是不是?”我拍了拍谢迎儿的肩:“快要做娘亲了,开心些,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
谢迎儿的眼圈突然就红了,她低声说:“谢谢淑妃娘娘,臣妾知道了。”
我又再叹了一口气。
人生不开心,不快乐的事,还真他丫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