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兰看向了监视器。理所当然的,她也震惊了。
“露露,这里边的是你吗?怎么回事?”
“这是一段未来录像,是将来的我做的回忆,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说的事情跟事实一模一样……”
林若兰盯着屏幕惊奇地看了起来,没多久她的脸色就变了:“露露,这是真的吗?他真的那样对你了?”
谢黎露的不堪遭遇头一次让第三个人知道,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点点头,嗫嚅道:“六年了……”
母亲顿时就歇斯底里:“你怎么都不说?!怎么都不说呀?!”
谢黎露无言以对,放声哭了出来。
林若兰使劲摇头不敢相信这一切,可女儿的哭声粉碎了她的幻想,疼得她撕心裂肺。她抱住女儿,经年的苦难和委屈顷刻间爆发了。
此时,DV机监视器里的谢黎露恰好也说到了伤心处,抽泣起来。直到DV磁带全部播完,母女二人的哭声才止住,林若兰坐在床上面如土色。
“妈,离婚吧?……”
谢黎露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可失神的林若兰没有任何反应。
“妈,这次有人来帮我们,请了好律师,离了以后,得到的钱足够我们换个城市重新生活了。”
见母亲仍无动于衷,谢黎露提高了嗓门。
“妈!别再幻想别再忍了!原先我不想逃跑,是我胆小,生怕咱跑了以后没着落。可是,今天我真的很害怕,如果录像里说的都应验了,你真被他害死了,怎么办?妈,离吧!就算没钱去要饭,也比被他害死强呀!”
林若兰一脸死灰,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谢黎露再次抱住了母亲,紧紧的,在她怀里不停地呢喃起来,“离吧,妈,离吧”……
一夜无眠。闹钟刚要响,谢黎露就关掉了。
她研究了一会儿DV机后,用座机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谎称自己高烧不退请了一天假。吃过早饭,她推托说想坐公交上学便自己一人出门了。
与戴佑明碰头后,他们一起坐进了郭律师的车里。
“我妈妈同意了。”
“太好了!”戴佑明和郭律师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咱们行动吧?”戴佑明征询二人。
“我建议先把她妈妈接出来”郭律师回应道,“一方面我们正好去医院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另一方面得确保她的安全。”
“好,就按你说的做,先去她家。”
“等一下,我爸八点钟才去公司,等他走了再接我妈妈吧。”
算好时间,郭律师的车从谢黎露家的大门前缓缓驶过,三人一起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谢煜辉还没走,他的那辆奔驰98款S500依然停在院子里。
“哎?我爸的车怎么还在?”
“怎么了?”戴佑明急忙问道。
“按理这时候他早就出发了……不会是又回来了吧?”
“回来?回来取东西?”戴佑明转过了脸。
“那直接叫司机来不就行了。你们看,我们家司机——赵叔还在车里呢。”
“那咱们先等等看。”
谢黎露心神不宁地点了下头。
郭律师把车停在大院门外的一个隐秘处。
车刚停稳,谢黎露就嘀咕起来:“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话没说完,戴佑明便一声惊呼:“快看,有人出来了。”
院子里,谢煜辉推开了房门。
“是我爸。他这是?一直还没出门?”
谢煜辉穿着睡衣衣冠不整地走了出来,司机老赵连忙下车,听谢煜辉嘱咐了几句什么便径直开车走了。面色慌张的谢煜辉看汽车开远后方才回屋。
“不对,有问题!”谢黎露突然预感到什么,说着就跳下了车。戴佑明和郭律师立即跟上前去,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
谢黎露慌忙闯进客厅,正遇见谢煜辉往垃圾桶里丢瓷碗的碎片。
“你怎么回来了?”谢煜辉大惊失色。
谢黎露看了一眼他手里打碎的瓷碗,径直跑上了楼梯,戴佑明和郭律师紧随其后,闯进了谢家。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谢煜辉更加手足无措了,而戴佑明也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近距离面对面的。
一个月前,在倾听谢黎露讲述自己的经历时,他无数次勾画过谢煜辉的脸,但无论如何也与谢黎露说的帅气靠不上边。一个在外风度翩翩聪颖睿智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些勾当?想到最后,谢煜辉在他心中的样貌也就成了一团黑乎乎的狰狞的肉驼子。
可上天真就给了他各种人间极致,比如一张英俊却邪气的脸。
“就是你呀!”戴佑明的憎恶压过了惊异。
“你们是谁呀?闯我家里来干什么?”
戴佑明没搭腔,催促郭律师一起跑上楼梯。一边上楼,一边指着谢煜辉的鼻子:“你给我等着!”
两人刚爬上二楼,就看见急哭的谢黎露在摇林若兰的身子:“妈!妈!你怎么了?……”
林若兰一动不动,戴佑明蒙了,费尽周折还要重演?他哆哆嗦嗦伸出手试了试林若兰的鼻息和颈动脉,稍稍松了口气:“有心跳,应该是昏迷了,赶紧送医院!”
说着,戴佑明抱起林若兰就往外跑,正撞上赶来的谢煜辉。
“你要干什么?!”谢煜辉大喊一声就想上前抢人,郭律师和谢黎露连忙阻拦。拉扯时,谢黎露用尽全力,掐着谢煜辉身上的肉硬给拽开了。她大声咆哮了起来:“我妈怎么了?!”
“脑溢血,我打120了。”谢煜辉突然出奇的镇定,很不自然的镇定。
此话一出,谢黎露和戴佑明震惊得——几乎是异口同声:
“什么?!脑溢血?”
十年后那个谢黎露的回忆里,谢煜辉也是说脑溢血。
“对啊……你们到底是谁?把人放下!”谢煜辉一脸无辜。
“你说实话,你到底把我妈怎么了?是打她了还是给她喝毒药了?!”
“你胡说什么!就是脑溢血,医生马上来……”
“你这个凶手,还敢这样说!”戴佑明怒火中烧,但他来不及更多愤慨了,眼看林若兰的生命正一分一秒地消逝,他无暇再顾及谢煜辉的胡言和阻挠,抱着林若兰冲向门外,律师和谢黎露也焦急地跟了出去。
当然,尾随在他们身后的谢煜辉,他也很焦急。
跑到车跟前,戴佑明小心翼翼地把林若兰放进了后座,这时,林若兰的口中流出了一些呕吐物,赶来的郭律师连忙给她的后脑垫了个垫子,转身对戴佑明说:“小戴,现在这情况得赶快报警把谢煜辉控制起来,我送她娘俩去医院,你留在这儿盯着他,好吧?”
“好,你们快去,随时告诉我情况!”
戴佑明应下后,郭律师和谢黎露焦急地上了车,黎露本想也坐后座陪妈妈,但郭律师制止了。
“黎露,现在你妈妈需要平躺,别让她呛到自己,你最好坐副驾驶扶着她吧。”
关上车门,汽车一声轰鸣很快远去,刚才站在门口的谢煜辉消失了。
戴佑明拿起手机拨出了110。
“您好,我要报警……家庭暴力,丈夫想要害死他老婆……你等一下……”
戴佑明跑到院子门口,看了下门牌号。
“田园镇西街16号——对,尽快!”
挂掉电话,他走回谢家。刚进屋,脊梁骨就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眼前黑了一下,差点摔倒。藏在门后的谢煜辉举着一支高尔夫球杆再次向他挥去,捂着后背的戴佑明立即闪身躲开,本来瞄向他脑袋的球棍抽在了大腿上,戴佑明惨叫一声,跳了起来。疼痛逼出了他的愤怒,顾不上脊梁和大腿的疼痛,他用力攥住谢煜辉的手腕,死死掐了下去,谢煜辉的手当即没了气力,丢掉了球杆。两个人如此近距离的对峙只能扭打在一起,几回合便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戴佑明毕竟年轻有力,厮打了半分钟,谢煜辉就气喘吁吁扛不住了。戴佑明占据上风,把他压在了身下,开始肆意挥拳。不知是泄愤还是打红了眼,戴佑明的脸上又冒出了狰狞失控的表情,把谢煜辉打得血肉模糊。
“你不是很能打嘛!就会打女人的废物,你倒是打呀!……”
戴佑明边打边咆哮,就在这时,谢煜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戴佑明的拳头悬在了半空。
“你他妈笑什么?”
“我笑你身上有我当年的影子,你是不是也很享受这种打人的快感?”
谢煜辉嘴角邪恶地扬了起来,狰狞怪异的笑容里似藏着一种参透的得意。
戴佑明恼羞成怒,又狠狠挥下一拳。
“打得好!”谢煜辉立即喊道,“继续!看你那贪婪的样子,手上沾的恐怕不只我这点血吧?”
戴佑明愣住了,一股逼人的寒气从他后背冒了出来,甚至脊梁上火辣辣的刺痛也被淹没了。然而,警笛声就在此时响了起来。他回过神来,把脸紧紧贴在了谢煜辉的鼻尖上,揪着他的衣领怒斥道:“你刚才说打120叫救护车,你叫的救护车呢?救护车怎么变警车了?”
正说着,几个警察冲进了门厅……
控制住局势后,戴佑明走出别墅,门外警灯闪烁。他缓了口气,拨通了郭律师的手机。
“怎么样了?救过来没?”
“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在昏迷。”话筒那边的郭律师说道。
“查出是怎么回事了吗”
“好像是安眠药。刚洗完胃,医生拿呕吐物去检测了。”
“好,录完口供我就过去。”
“对了,黎露说,你的录像机在客厅的花盆后边,她让你带过来。
“好。”
第三天,7月2日
谢黎露看了看DV机镜头,重新调整了一下的机位,尽量让镜头冲着客厅和餐厅,藏匿满意后,她按下录像键,偷偷跑开了。画面上显示着REC的红标和时间日期,时间为2001/7/2AM7:23。
哐当一声,谢黎露关门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楼上的卧室里传来了林若兰的哭声。
谢煜辉铁着脸,身穿睡袍从楼梯上走了下了,去到餐厅找吃的了。听声音,林若兰好像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你说!你是不是真的那样对露露了!?”语气里充满了哀伤与绝望。
谢煜辉没接话,顾自找吃的。
林若兰边喊边跑下楼梯,“你怎么忍心啊,那可是我们的女儿呀!就算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啊……”若兰指着谢煜辉,悲愤地说不出话来,“你!你!……”
谢煜辉烦躁地瞥了一眼,挥起拳头捣在了若兰的心口上,林若兰痛苦地捂着肚子摔倒在地。
“我什么我?我什么我?我就做了,你娘两我一起干怎么的?”谢煜辉一脸凶相,“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再给我喊我弄死你!”
说着他端着一个瓷碗走向了客厅。林若兰背对着DV机的镜头,缓缓站起来,呆立片刻,拧开了手中的一个药瓶,仰头,把整瓶的药片都塞进了嘴里。而后,她心如死灰地爬上楼梯,药瓶则从手里滑落下来。
谢煜辉听到声音走了过去,捡起药瓶看了看,冲楼上喊道:“又吃安眠药了?祝你这次成功!别反反复复的我都烦死我了,赶紧去死!”
谢煜辉用力把药瓶捏碎走出了画面,没一会儿,楼下的卫生间就传来了马桶冲水的声音。
听脚步,谢煜辉又回到了客厅,但画面上看不见他。
沉静了一会儿,突然,刚才在他手里的瓷碗飞向了一楼的楼梯口,摔碎了。
谢煜辉气急败坏地跑到楼梯口,恼怒地吼叫起来:“你想让别人知道我逼死你的呀?想都别想!我就说你是脑溢血死的,直接去医院开死亡证明!你不知道我有熟人?死了也白死!赶紧去死,这次老子不管你,就要看着你死!”
时间跳跃到2001/7/2AM8:20。
谢黎露焦急地跑上楼梯,戴佑明指着谢煜辉“你又打人了是吧?给我等着!……”边说边和郭律师一起上了楼。
原来,早晨的一切恰好被谢黎露故意留下的DV机拍了下来。当时她只觉得稀奇想先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偷拍到父亲打骂母亲的画面,没想到竟全程记录了下来。
此刻,病房的走廊里谢黎露和戴佑明一起紧盯着屏幕,看着妈妈被害的揪心过程,谢黎露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戴佑明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嘀咕起来,“如果按原先的轨迹发展,明年你妈妈肯定也是这样被逼死的。”
谢黎露仍专注地盯着DV机的屏幕。
“……对了,黎露,你是不是有写日记的习惯?”戴佑明突然问道。
谢黎露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而且你爸对你做的那些事儿也都写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