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好:曹先生这句强强联手的话说得很好。我们正因为考虑了这点,所以策略有非常大的变化。以前我们到一个地方开发市场,上游下游全部都自己做。这样做的结果,第一是累,中国市场那么大,你哪里做得过来?第二,竞争对手特别多,你强别人比你还强,怎么办呢?我们现在采取联合的办法,效果特别好。
刘永好:去年我们就和千喜鹤集团强强结合,我成为了千喜鹤的大股东。千喜鹤是中国最优秀的肉猪屠宰和食品加工企业,中国2008年奥运会的肉食品独家供应商。谁都知道奥组委特别严格,全球有几十家企业来竞争,它为什么能够成为独家供应商呢?第一,和我们合作,猪源好。第二,屠宰设备特别好,按欧洲的标准生产。第三,我们的养殖体系可追溯。因为我们既出产猪,又生产饲料,你看那个饲料连我都可以吃,猪吃了当然不会有问题。由于我们是养殖户和公司的结合,所有的猪在耳朵上都会打孔,里面有卡,这头猪是哪个饲养场送过来的,吃哪个饲料厂生产的饲料,它的祖辈是什么,什么时候打的针,什么时候吃过药,全都有记载,这就叫可追溯。这也完全达到了欧洲的标准。
刘永好:同样,我们也要在家禽方面做产业链。2006年,我们就和山东的六合集团强强结合了。六合集团何许人也?它去年销售100亿元,是家禽行业的全中国第一,鸭行业的全世界第一。它一年要屠宰加工一亿多只鸭,同时鸡大概有两三亿只。我们联合之后的目标呢,是几年以后要做到中国人均一只鸡或鸭,要达到十几亿只。到那时,就是世界级的规模。
刘永好:强强结合,必然产生强大的生命力。而且也减少了竞争,让更多的人一起来发展。比如在猪的产业链中,我们和老外联合,在国内又跟政府合作把中国的品种做起来,屠宰加工上又把千喜鹤请过来,加上我们的饲料本来就有优势,这样一来产业链每个环节都有基础。又比如山东六合已经做到中国家禽行业的第一位了,这样的企业跟我们合作,加上我们在农牧业方面的经验、人才、实力,效果惊人地好。正因为如此,我们的销售额在迅速飙升,2006年达到203亿元。这就是强强结合的结果。
蒋昌健: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跟任何潜在的竞争对手合作,只要这个竞争对手是在你的产业链上,是吗?(刘永好:对。)
东南亚的“新希望”工厂
刘永好:我们要追逐世界级的国际企业,国际化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世界上农业企业进入世界500强的也不少,为什么人家能进入,我们不能进入呢?我就找原因,分析过去、未来,除了我们的实力、历史、制度结构,还有我们国际化的手段和别人比有很大的差异。
刘永好:十年前我们开始考虑国际化。我们曾经派出一个专门的小分队,去欧洲走了一圈,去美国走了一圈,去日本、韩国和东南亚走了一圈。后来我们发现,东南亚地区的生活习惯离我们比较近,我们就先在东南亚干起来。我们开始在越南建工厂,然后在菲律宾,现在又在印尼和其他东南亚国家建工厂。迄今为止,我们在海外已经有七家工厂,还有三家工厂在建。
刘永好:我们成为中国民营企业中率先走出去的一支队伍。经过这十年的努力,我们体会特别深。简单地说,这十年可以分作这么几个阶段:考察两年,建厂三年,亏损三年,现在进入了赢利收获期。我们感觉到走出去之后天地一下子开阔起来。在国内竞争那么厉害,利润那么薄,出去了却突然发现利润那么高,这让我们非常高兴。同样的投资规模,在海外利润要高三倍。所以我们现在把海外发展、国际化作为我们的重头戏。就在我现在说话的时候,我们的三个工作组正分别在俄罗斯、印度、巴基斯坦进行考察。我们希望在中国的周边国家先站稳脚跟,然后再进军那些比较难的地方。
有心插柳柳成荫
金岩石:说起你的主营,你是如数家珍。可是在你的财富结构当中,民生银行占到80%的份额,你却没有投一兵一卒。民生银行的市价,去年6块,现在是12块。你是一个农工商领域的经营者,同时又是一个民生银行的投资者,你来比较一下,这两份财富你更珍重哪个?(刘永好:我是民生银行的大股东,民生银行这几年的发展不错,我很高兴,我们得到很好的回报。)有人发财靠的是有心栽花,有人发财靠的是无心插柳,你是有心栽花也发了,无心插柳也发了,现在的问题是柳树毕竟比花大,你是不是还继续无心插柳?
刘永好:你说得不完全准确。我是民生银行的发起人和第一大股东,所以不能说是无心插柳。1994年,我们在北京联合了几十个政协委员,向国务院打报告,希望组建一个由民营企业投资的全国性商业银行。1995年得到批准,1996年开业。到现在为止,民生银行已经变成了一个七千多亿元规模的全国性商业银行。
刘永好:金融业是一个比较高端的产业,监管比较严格,它的运作规则是完全不同的。民生银行作为一个金融企业,它的成长也从某个侧面代表了中国经济的蓬勃向上。我们办银行的目的是什么?也有人说,我是因为贷款钱不够,好通过这家银行把钱拿回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十多年以来,在民生银行我从来没贷过一分钱,也没有做过一分钱的关联交易。这一点从事金融的同行都知道。
刘永好:由于机制的优势,激励发展和约束上做得相对比较好,民生银行得到了很好的发展。监管部门从中获得一些经验,对于银行业的改革和发展也有一些借鉴,民生银行也是率先上市的银行。银行发展了,我们得到的是它的分配收益,它的股权价格上涨所带来的收益。拿我们当初投资的钱来比,肯定是超过十倍的回报,每年有超过一倍以上的回报。当然在民生银行里,我们只是派了一个董事,一个监事,人并不多。但实际上,作为一个主要的股东,它的几乎每一步发展战略,我们都做了重要的参与,其实是很操心的。
企业的加减法
刘永好:我们的企业在做加减法。我的企业有两百一十多家,以前绝大多数我是董事长。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呢?我大概一天半就要开一次董事会。而且这些企业在全国各地,有的在海外,我开会都赶不上。董事长不出席,会怎么开,这显然是不行的。所以必须做减法。
刘永好:另外,现代企业制度的核心,就是让最优秀的人员出现在最重要的岗位上。既然我做减法,就要让一些年轻人到第一线去,去锻炼,去发展。这是企业的加法。几年前,我还身兼五十多个董事长、四十多个总裁的头衔,现在只剩下四个董事长、两个总裁。这次民生银行的改选,我们推荐了一个年轻的员工进董事会。他三十多岁,金融专业的,北大的高才生,在人民银行总行工作过很多年。他当然比我更专业,更年轻,更有精力,人也很正派。更重要的是,让这些年轻人走到岗位上,我觉得这是一个企业在不断发展的象征。
陈 蓉:您说到起用年轻人,我还想问一下。很多国际成功的大企业,像微软和巴菲特,它们只打理自己的主营业务,然后拿着主营业务所获得的利润去投资,交给专门的基金管理公司、专业人才去管理。你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刘永好:事实上我们有一个投资公司,我们也在做专门的投资,而且做得非常不错。很多人就在上海、北京、深圳做这个事。我觉得这部分让一批优秀的、年轻的、专业的人去做,让他们去研究、去考虑,我们只是做一个投资人。而我自己的主业、精力主要集中在农牧业,这样是对的。
刘永好:在我心目中,对我影响最深的人是我的母亲。我母亲对我的教育、帮助特别大,并且在我们创业初期,她给了我们很多鼓励和关爱。她教我们怎样善待员工,善待客户。我卖鹌鹑蛋的时候,她就守在成都的总店铺,那条青石桥大街是当时全中国最大的一个农贸市场,整条街都知道她,叫她郑妈妈、郑婆婆,人缘特别好。在她身上我学会了怎样对待员工,对待合作伙伴,对待普通人。
刘永好:我第二仰慕的人是李嘉诚先生。他白手起家,艰苦创业,不断进取,事业做得非常成功。同时又比较低调,非常有社会责任感。
国际化不是简单地走出去,而是反过来推动国内企业的自身成长,来和国际企业较量。
刘永好说
我当过教师,当过农民,有了这些经历后,我想即便有一天我忽然什么钱都没有了,我也不怕。我还可以当农民,还可以一步步从头做起。我可能年纪大了点,但我干活会很勤奋,看门就把门看好,扫地就把地扫干净,老板还会认同我,也许会给我开高点工资。
我为新希望制定的新目标是:在未来的5~10年内销售额达到500亿元。在我看来,500亿元产值是成为世界级农牧业企业的最低标准。
我们是做养殖业起家的。我们养鹌鹑,看着鹌鹑下蛋,要给它们吃饲料,要给它们打扫卫生,还怕它们生病了,每挣一分钱都不容易。有了这种经历,我们就能在相对困难的条件下去创业。
我的问题很简单,他为什么能住到这样的房子?为什么能坐到这样的车子?尤其何德何能,能够被评为2006年“CCTV年度经济人物”?
当年有一首歌,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金”娃娃。那么,他是靠手赚钱呢,还是靠后背那个娃娃赚钱?那个金娃娃是自己长大的呢,还是由他养大的?
回过头去,我仿佛还能看见当年我们打着赤脚、戴着草帽的样子。因为这种乡土味儿,我们了解农民、了解市场、了解社会。但我们还必须借鉴国际经验,走国际化的道路。这两者结合起来,我们的企业才能更好地发展。
一个企业家应该有开阔的视野。我经常注意一些国际大老板在考虑什么。我了解很多大人物,他们的生活都非常朴素,看到他们的生活,你就不会铺张。
我一直有危机感,饲料业是个高度竞争的行业,几百家跨国公司在竞争。如果不能在竞争中生存下来,企业就会垮下去。
新农村建设的重点是建设现代农业,而现代农业的重点是怎么做大规模,用科技、规模、现代农业的产业链来武装。
我的时间分为三份,1/3用来处理新希望集团内部关键性问题,1/3跟一流人才打交道并建立各方关系,另外的1/3用来学习和研究企业的发展。
中国的饲料业进入一个整合规模、强调规范的时期,这是大势所趋。不整合没有出路,没有综合性的竞争优势。
我的朋友王石先生经常建议我爬爬山。我想以后要争取拿出1/3的时间去旅游、打球。如果当我能这样做而我的企业还能发展得很好时,企业就又向前进了一步。
如果可能,我愿意让出我所有的财富和一个年轻人交换年龄。如果我依然能保持对社会的认识、经验和能力,我相信20年后我会做得比现在好,因为这些才是我20多年来获得的真正财富。
我们兄妹几个都很优秀,有创业激情,能吃苦耐劳,很多地方都值得互相学习。正是这种互补型的团队组合,才保证了原始积累的实现。我想,我们几兄弟协同作战、勇于开拓的故事是可以载入史册的。
孟加拉国的尤纳斯借小额贷款给穷人,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今后民生银行要是借钱给农民,我没准也拿个诺贝尔奖。
我的公司员工说我能吃、能走、能睡觉。我想这也是个企业家的心态问题。
——刘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