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极少做梦。时常梦见恐怖的场面，所以就讨厌起做梦来。我原本觉得，梦是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极消磨时间，又影响睡眠。梦中奇形怪状的东西，有时还压迫着神经。
最近，我却爱上了梦境，唯有在那，我才能遇见李凩檀。——夏安妮（李凩菫）
穿过了无人烟的荒野，终于发现了一间宅子，李凩菫上前，左顾右盼之后，方才伸手去拉银制饕鬄纹门铺，上下拉动制出响声。不多时，听着有人道几声来了，便见红木门缓缓打开。李凩菫见到开门之人愣住，眼角微红。那人儿望着李凩菫，淡淡一笑，跪下道：“牥阳总算盼来了殿下。”
“你怎么会...（还活着？）.....这是哪里？”
“殿下，外边寒冷，还是先进屋子里去吧。”
冷？这荒漠被太阳暴晒，只见荒草黄沙，不见生灵，何来冷的说法。李凩菫疑惑的抬头，雪花飘然落在李凩菫额上，他错愕，慢慢伸手将雪花摸下，身子当真感觉到了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牥阳快步出门将莲蓬衣披在李凩菫身上，扶着他进入宅子，他停顿一会儿，转头看了眼身后。身后是片梅林，梅花皆开，在这皑皑白雪中，妖艳的红着。冬日里，唯有红梅才不负白雪一片真心。
牥阳扶着李凩菫穿过长廊，最后在外廊处，李凩菫见到了席地而坐准备烹雪煮茶的李凩檀。李凩菫愣得止步，不敢轻易上前，生怕那不过是一缕幻象。李凩檀见他到来，对其招了招手道：“你见我，怎是这般？快些到我怀中来。”
啪！
一团雪球打在李凩檀脸上，李凩檀皱了眉头，无奈的将雪抹掉，而后望着丢雪球之人。那人将玉盘丢给牥阳，未给李凩菫回头的机会，便从身后抱住他，而后在他耳边说道：“是夫人，夫人来找我了。”
李凩菫虽没看到说话之人，可那声音是呢么的熟悉，他又怎会忘记。眼角终究留不住泪水，情绪还是起了波澜。李凩菫无力的跪下，从夜玉琅环抱他脖子的手圈中滑落。夜玉琅还圈着手在空中，对于李凩菫突然掉下去，还未反应过来，一脸懵的看着李凩檀。李凩檀则是紧张的要站起来，却在见到李凩菫决堤的泪水之后，愣在原地。
所有人，都是失而复得。这眼泪是高兴，太过高兴。
夜玉琅赶紧蹲下来望着哭得满脸是泪水的李凩菫，伸手用衣袖为其擦拭：“夫人，你哭什么？别哭啦，你这样，为夫看着也想一起哭了。”
李凩檀坐回位置，眼神里满是思索，而牥阳则将玉盘放在矮桌上，那玉盘里，是积在梅花枝头的雪。李凩菫猛地抱住夜玉琅，声音再也控制不了，哇的大哭出来，仿若个孩子。李凩檀垂下眼帘，这般就哭成如此，他还怎么与之道别？
夜玉琅不知所措，只能拍打李凩菫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李凩菫，眼神还在向李凩檀求助。他可不愿意，看到李凩菫哭的如此伤心。哪有人看见自己所爱之人哭的如此伤心，却无能为力，从而感到舒适的，望着李凩菫哭成这样，夜玉琅鼻子便酸了，泪水也快要跟着流下来。
李凩菫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压制住情绪。能和夜玉琅说话的时间，怎可用来哭泣，如此，不是又白白浪费了能与他说话的机会。
“.呜....夜.夜夜玉琅....你..呜..我好想你！...”结果，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因为说出的那句话，便又崩泪呜咽起来。
夜玉琅手忙脚乱的为其擦泪，脸上也是快要跟着哭了的表情。结果，李凩菫却被李凩檀抱入怀中，伸手抚摸着他头道：“别哭了，时间有限，你与他们还有何话要说，今日便都说完吧。”
李凩菫在李凩檀怀中抽噎，而后再继续平复心情，之后从李凩檀怀中离开，看着咧嘴笑的夜玉琅，手中紧抓袖子，咬着下唇对着夜玉琅诚意的磕了个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即使咬着下唇，泪水也不会止住，依旧从眼角滑落。
夜玉琅被李凩菫突然的磕头吓到，惊呆的看向李凩檀，李凩檀起身回了位置，开始烹雪煮茶。夜玉琅又看向李凩菫，嘴角上扬，微微歪头：“虽不知你在说些什么，但我有话要与你说。为夫惭愧，如今才入梦与你相见。玉凌关，你将我骨灰一直带在身上，我便一直跟着你，只是人鬼殊途，我们无缘接触。见你诸多劫难，我却无法为你阻挡，实在恼悔。还望夫人，勿怪为夫。”
“夜...夫君，我若不带你去玉凌关，不...我若不将你留在府上...不..我若不买下酒楼....你不会与我相遇，也不会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可为夫此生，最值得骄傲与欢喜之事便是遇见你啊。”
李凩菫抬头，双眼朦胧里印着夜玉琅的身影，他一把抹开眼泪，望着夜玉琅幸福的笑，心如绞痛：“遇见我，是你的不幸...”
夜玉琅伸手捂着他的嘴，摇着头浅笑：“不许胡说....李凩菫...你可否再对我说那一句话。”
虽不知夜玉琅想听的是哪句话，但李凩菫想，大概只有那句吧，便启齿道：“夜玉琅...我心如明月照沟渠，沟渠可知相思意？”
“...........不太懂你的话，说的通俗些可好？”
李凩菫伸手将他的手握下，而后附上双唇吻上夜玉琅，夜玉琅瞪大眼，便只感受到唇上的湿热。李凩菫的双唇离开夜玉琅之后，夜玉琅脸至耳根皆赤，捂着嘴，一脸懵。说再多的话，也不如一个吻吧。李凩檀望着他那般满足的样子，轻声启齿道：“你也该是知足了，便先去吧。”夜玉琅望向李凩檀，而后看了眼李凩菫，害羞的微微一笑，慢慢变得透明。李凩菫见夜玉琅变透明，吓了一跳，伸手想要抱住他，然而却扑了个空，夜玉琅就这般消失在空气中，毫无征兆。
“夜玉琅！.....不要....为什么，我又要失去你一次...我不要...不要走....”
李凩檀根本不把李凩菫的悲伤放在眼里，望着呆呆站着牥阳提醒道：“牥阳，到你了。”
李凩菫惊讶的望向说话的李凩檀，而后看向牥阳，两眼里还灌着泪水。夜玉琅也走了，确实该到自己和李凩菫道别，牥阳这般想着，便对着李凩菫跪下，而后道：“殿下....可否再用扇子敲一下我的头？”
“为...为何？”
“殿下得了失魂症，连性子都变了，从前的殿下，最喜欢的就是用扇子敲我的头。”
“....可这没有扇子...”可我也不是真正的李凩菫，这才是我该对你说的话。
“给，殿下。”牥阳递给李凩菫一把折扇，脸上也是带笑，明明是道别，却还要笑着，这简直就是折磨，让李凩菫更加的悲伤。李凩菫拿着折扇的手一直打颤，他想，这一折扇打下去，牥阳是不是也会消失，他做不到，已经够了，为什么他要看着一个一个都消失掉，为什么连梦里能见他们的资格都要被剥夺。李凩菫摇着头咬着下唇，泪水像止不住的泉水溢出：“不...我不要，我不要你消失，我要你们都留在我身边，我不要....”
“殿下如此，我们如何放心投胎去啊。”
“李凩菫，为了他们，你当了了他们的心愿，让他们放下一切投胎去。”
李凩菫紧握折扇，微微抬头，看着眼前努力微笑的牥阳。不可以再任性了，即使不愿他们离去，也不该纠缠着他们，让他们无**回，自己从一开始便没对他们做过什么好事，现今决不能再顽固了。李凩堇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最后轻轻打在牥阳头上，折扇触碰牥阳之后，他并没有将折扇拿开，而是放在了牥阳头上，自己的头却降低，咬着下唇闭着眼，不愿意去看牥阳消失。心里却默念着：不要……不要……
“殿下...还差...还差一句....榆木。”
“....呜.....榆....榆木....”
“谢谢你，殿下。”牥阳终于开怀一笑，随之，身子也慢慢变得透明起来，李凩菫缓缓睁眼望着含笑消失的牥阳，失声大吼道：“牥阳！对不起。”
夜玉琅消失了，牥阳也消失了，现在是不是就轮到李凩檀了。总是能梦见李凩檀是李凩菫活在世上最开心的事情，可现在，连李凩檀也要消失吗？如果梦境不再遇见李凩檀，那还睡什么觉呢。
李凩菫望向李凩檀，李凩檀接收到他的目光，对其暖暖一笑，将煮好的茶端给他。李凩菫接过，还是望着他：“你也要离开我对不对，你们都要走对不对？”
“...........”李凩檀并未说话，只是淡淡抿了口茶，望向了院中风景。李凩菫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这院子不就是李凩菫到李凩檀府上常住的那间院子吗。依旧是疯长的杂草，依旧是低矮的院墙，一切都是李凩菫初次见到的样子。
“我该叫你九弟，还是安妮？”
李凩菫惊呆，许久才垂着眼帘轻声道：“你怎么叫都行。”心里略微慌张，毕竟他道出了李凩堇身体里的真相。
李凩檀闻声，浅浅一笑：“我却没想到你是个女子。”
李凩菫又是错愕，却也感觉到异常，伸手摸了自己的脸，又摸了自己的头发。那是干练的短发，脸也比李凩菫的脸圆润一些，鼻翼没有李凩菫的挺，安妮便知道，那是自己原本的模样。安妮这样子在李凩檀面前，却不大好意思，不敢去看李凩檀的脸，唯有低着头，偶尔伸手将鼻涕抹在衣袖上。
“.......你这样子...我却有些紧张....不如对着李凩菫的脸。”
“那你还是别看我吧。”
“......我....这大抵便是倾慕的感觉吧，面对你原本的面容，我竟....紧张得不知如何开口。”
“你喜欢的...是李凩菫的脸吗？...还是，只是李凩菫。”
“你觉得我喜欢的是李凩菫？”
“真正的李凩菫大概早死了，你没遇见他吗？……对啊，怎么可能遇不见，你和他.....现在在一起了吗？”
“我不是很懂你所言之意，我所恋之人，不正是你吗？”
安妮惊喜的抬头，但却猛地捂住脸：“不...你喜欢的是长得沉鱼落雁的李凩菫，不是我这一脸平凡的夏安妮。”
李凩檀伸出手握住安妮的手腕，他的温度刺激着安妮的大脑神经。他浅笑：“我若恋的是李凩菫，也是你来之后的那个李凩菫。可那李凩菫身子里的魂魄却是你，追根到底。我恋的还是你。”
安妮慢慢放下手，眼神终于敢对上李凩檀。李凩檀轻笑，面前阻隔二人的矮桌消失不见，安妮愣了一下，下唇便被李凩檀轻允。而后双手手腕被李凩檀抓住，压在外廊的地板上，欺身压上。
一番缠绵后，安妮躺在李凩檀怀中，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身体的温度还没被寒冷侵蚀。
“安妮......我就要走了。”
安妮连忙撑起身子，看向李凩檀：“去哪？”
李凩檀坐起身子，伸手捋了头发，而后站起身，本是裸露的身子，离开锦被之后，便穿上了衣裳。安妮怕他站起来便会消失，也赶紧站起，身上同样也带上了衣裳。他紧抓李凩檀的衣摆，因是不满足于只抓他的衣摆，便紧紧抱住李凩檀的腰。
“....该是去轮回的时候了，安妮....
这辈子是我先找你的，下辈子，你来找我可好？”
“......可我.....我去哪里找你？”
“我向阎王接了颗寻夫痣，你看。”
李凩菫松了手，李凩檀伸出左手，手心有一颗红痣。他右手还抱着安妮，低着头在安妮耳边轻轻道：“可要看仔细了，下一世，你一定要找到我。”这便是李凩檀最后一句话，安妮如何想挽留，也抓住李凩檀。他消失的比牥阳、夜玉琅还快，让李凩菫毫无反应的机会。大概是不愿意看到安妮为自己哭的模样，大概是不想因为拖拖拉拉而舍不得安妮，大概是因为长痛不如短痛....
“李凩檀！”
“安妮....下一世，我只娶你一人。”空中竟传来他的声音，可那声音渐渐飘远。
“李凩檀，你个坏蛋！”
李凩檀，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找到你之后，你可愿意再续我们之间的故事？——夏安妮。
从此，李凩菫再也不会梦见李凩檀。梦中所见，是真是假，无法深究。你若愿信，这便是真，你若不信，真也是假。此情若真，可撼天动地，覆道法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