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
那个可怜无辜的宫女,应该已经,死了。
而置她死地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我。
负罪感汹涌而来,刹时将我吞没。
泪水夺眶而出。
洛风的传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语气轻柔和缓,“不用太自责,她本是犯了错要被惩处的人,皇宫的酷刑会让她生不如死。若真要说谁是凶手,那只能是这黑暗宫廷以及草菅人命的权力。“
我狠狠闭眼,眨掉眼中的泪水,望着头顶金龙盘绕的凿井。
这就是宫廷,这就是权欲的明争暗斗,每一次智慧流光溢彩的胜利之下,皆为森森白骨,不知曾有多少鲜血缓缓流下白玉台阶,漫过威严广场,谱写出一首首无人读懂的暗夜血泪诗篇,最终流进金水桥下的护城河,滋养这嗜血曼陀罗一般的皇权之花,妖艳魔幻,令人穷极一生去摘取。
我抬眼望了望洛风。
整个皇族,只有他一人是不同的吧。
他正直,仁厚,虽是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铁血将军,却永不似一般皇家中人那样冷酷无情,他不是圣者,但有怀揣天下苍生的悲悯。他是皇子,却有揭露皇家这个黑暗黄金笼的勇气。
或许他会是一代明君……
正在这无人言语之时,突闻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自头顶上方传来,由远及近,越发响亮。
殿内众人惊愕抬头上望,许多人坐立不安,开始窃窃私语。
我亦是一惊,马达声!
离鸾,来了。
那马达之声似一道惊雷自云端劈下,穿过茫茫苍穹,渺渺时空,霎那间到了殿顶,震耳欲聋。
侍卫们从偏门冲入,护在皇帝身周,表情冷肃,直盯殿顶。
轰然一声巨响,殿顶剧烈震动,屋瓦砖石纷飞。
众人跳起逃开,躲避上方簌簌掉落的瓦片。许多人两股颤颤,几经跌倒,场面顿时一片混乱狼藉。
我仰头看着上方,呆了一瞬。一片琉璃碎瓦对着我天灵盖砸下,被身边父亲一甩袖挥开。
“砰!”又一声直击殿顶!
两次如此巨大的冲击力,终于撞穿了琉璃瓦屋顶。
一大团黑漆漆的东西自殿顶缺口落下,重重砸到地毯上,一声闷响。
众人惊呼着乱作一团。
“怪物!怪物!”
“护驾!护驾!”
侍卫们纷纷拔出刀剑,护着皇帝向后退去。
父亲亦拉着我随人流向后。我用力扯开他的手,站在原地,没动,耳畔传来人们的奔跑议论声。
“那……那是什么……东西?“
“不……不知道啊……“
“听刚刚那声音……像是天上闷雷……“
“难道是……雷公下凡?“
“嘘,你不想要命了吗?……
“天雷劈殿可是上天降怒,不祥之兆啊……”
“可是真的……很像那样啊……”
各种满含惊惧和疑惑的只言片语飘过耳畔,我一动不动地立着,死死盯着那天外来物。
那是一个人,和一辆摩托车。
那人全副武装,一身黑,黑紧身衣,黑短靴,黑手套,黑头盔,就连脸也被尘土蒙得黑黑的,不辨容貌,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灼灼发亮,射出如豹似鹰的野性锐利之光。
这人身材高挑,周身线条紧束,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活力和爆发力,只待一个契机,便能冲天而起,翱于苍天之上。
离鸾。
她忽然一个翻身,漂亮地跳下车子,自顾自地踢了踢那辆已摔得不成模样的越野摩托,低骂一声:“尼玛,死老头的二手货,坏了!”
见这衣着奇异的人形怪物突然有了异动,人们都不禁又向后瑟缩了一下。场中洛风,白墨等几位武功高强者缓缓上前,相视一眼,逐渐形成了一个不明显的包围圈。
离鸾抬起头,似乎这时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环境上,锐利如鹰的眸光扫视一圈。
那眼神不见得多么凌厉富有杀气,但大多数人接受到她的目光,霎那间都顿感似有万剑呼啸而至,心头无法抵挡地一阵恐惧,想立即掉头奔逃。
有种人,自身带有厚重的威慑力。
纵使她孤身一人毫无依仗,形貌狼狈饥渴难当,周围的人依旧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自她周身散发。
那是一种蓬勃的气场,傲视天下,睥睨万方。
“何人擅闯大殿?”皇上终于从方才的惊悚中回过神来,双眉一挑,怒目而喝。
殿内立即鸦雀无声,人人盯着离鸾和她的摩托车,无人轻举妄动。
离鸾看着室内装潢及人们或惊恐或戒备的神情,转向开口叱问的皇帝,皱了皱英眉,“拍戏?不对……”随即她摇了摇头,“不是布景,也没有摄像机……嗯,是穿越了。”
如此淡定,离鸾花了不到一秒钟,便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她就是这般,反应迅捷,从不为已发生的事情而浪费时间去伤春悲秋,从来就是行动派,想好就做,从不拖延,自信地大步向前,走出自己最为快活洒脱的未来。
我敛下眸中惊艳,换上淡淡漠然。
离鸾,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对不起,我要阻止你的部分行动,倘若我未能把握好时机出手以至于最终错过……那么,我也只能长叹一声:“天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