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离鸾已经背着包袱,穿行在密道中了。有了地图,路上自然安然无虞,她按照”采买“的路线一路飞奔,只在几个拐弯处停下稍作休息。
密道不似一般人想象中的黑漆如夜,但也并不亮堂,墙壁上几只火把幽幽闪着昏暗的光,将密道映得越发幽深诡谲,空洞的脚步声荡出阵阵回声,一人奔如万军行。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恐怕都会有几分害怕,胆小的女子也许会双腿发软,瑟缩不前。但离鸾可不是一般人,更不会是胆小的女子。她毫无畏惧,一路向前,却在渐近出口的一个拐弯处霍然停步。
蜿蜒的密道深处,隐隐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以及衣袍飞掠的虎虎风声!
堂口的人追来了?可白墨不是有意让她走的吗?
难道是她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但他们为何不当场阻止她?偏要大费周折来追她?
离鸾眉头一蹙,心念电闪,来不及仔细思考缘由,朝着去路拔腿狂奔!
一场追逐,距离在拉近,眼看出口在望,离鸾将手中火把向后大力一掷,飞快打开门口机关,钻了出去。
她抬眼,万丈霞光,漫天火烧云如血殷然。对面山头,一轮红日渐渐沉落。
算算时辰,离鸾在密道里待了整整一个白天。她微微喘口气,环顾四周。群山环抱,树林葱郁,流水潺潺,溪边饮马。
那马通体雪白,毫无杂色,铁蹄粗如碗,清嘶亮似笛,四肢修长肌理匀称,高大神骏,鞍鞯辔头俱为上品,一看便知是千里良驹。然而只见饮马溪,不见饮马人。
离鸾鹰眸一转,耳听得身后密道口似有动静,心道不好,抬腿奔向那白马。她在现代学过马术,一个漂亮利落的翻身,上马,顺手折下头顶大树上一根树枝,一提缰绳,随即以树枝为鞭一抽——马儿一声清咤,飞驰而出。
在马儿受惊奔出的那一刻,一条人影自它上方的大树上悄然落下。
红衣,修长,姿态闲适慷懒,悠然散漫,一缕墨发垂落颊边,更衬得那雪肤如玉,薄唇轻红,嘴角总噙一抹摇曳生姿风流笑,魅眸熠熠若琉璃,流转间顾盼生辉,比烛火跳跃,胜星子璀璨,眼型狭长线条流畅如飞虹,只眼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人间春色。
那双眼,与花镜月的如出一辙。
哥哥,花镜渊。
醉拈花枝舞翠翘,十分春色赋妖娆。
这个男子,流涟江湖,偏偏又生得一副风流潋滟绝代容貌,引无数英雄侠女竞折腰。
他喜红衣,认为只有火红这样光鲜惹眼的色泽方能配得上他那般妖艳天下的相貌以及潇洒鲜亮的气质;好酒,却不真正喝醉。那双星眸永远清明,似能看透三千繁华,十丈软红;爱美人,拥有万千红粉蓝颜知己,然而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下流,不放纵,游戏人间,笑看红尘花开落;擅易容,几乎每刻钟都要换张脸(当然张张都是美人脸),最爱做的事便是假扮妩媚女子,勾得无数男儿拜倒在其石榴裙下,故无人知晓江湖中那位武艺高绝,踪迹恍惚行侠仗义一笑倾芳华的神秘红衣“第一美人”,究竟是男是女。
哥哥如此神秘,自然也无人知道这个“江湖第一美人”是国师府大公子,要不然父亲得被多少人明里暗里评论“教子无方儿不淑……”
虽然如此,但父亲对哥哥还是一千一万个不满意,认为他“不务正业,一心贪玩沉迷酒色纨绔不化”。
然而我知,哥哥是个伤心人。他之所以如此,源于曾经的一段经历啊……
哥哥看似风流洒脱日日快活的外表下,是一颗被伤得千疮百孔后又堕入寒冰的心,他早已看破红尘却又不愿意离去,以嬉笑掩饰苦痛。于是,便一次次,在光明中迷茫,在徘徊里痛苦,在等待中失望。
我叹口气,他是个可怜人啊……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曾劝过他,却只换得他兄长式地宠溺一笑,道一声:“月儿,哥哥的事,你别管。相反,国师府的事儿,哥哥不想理,就拜托你替哥哥安抚一下老头子,帮老三在老头子面前多美言几句。以后凡有好东西,哥哥给你带一份儿!”
老三指弟弟花镜洵,年纪小,非常调皮,在府里可谓是无法无天,常把父亲气得两眼翻白,大骂“不孝子”。有时弟弟将父亲气狠了,要被教训,恰好在府里的哥哥便会为他说情。父亲虽也看不惯大儿子,但看在哥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份儿上,便也不会把弟弟惩罚得太狠。所以,一来二去,弟弟便视哥哥为救星,对他崇敬万分。哥哥也很宠弟弟,每次回府都带给他许多新奇玩意儿,教他武艺和易容。父亲看见“不争气”的俩儿子混在一起嘻嘻哈哈,常常气个半死,抚着胸口顺气。这种情况一出现,我便只能充当和事佬,拉走父亲,解劝一二。
至于那兄弟俩……随他们去吧,爹爹不知我心知,单单对哥哥,我们国师府,就亏欠了太多太多……
我抿抿嘴,想起自家小弟,不禁弯了弯嘴角。
这个小鬼,不知为何,生下来就害怕我这个姐姐,从小一直怕到大,现在十五岁了,在我面前还是规规矩矩不敢造次。前几****又闯了祸,父亲要揍他,被我劝下了。就在这小子对我感激涕零的时候,一个不防,被他这无良的黑心姐姐狠狠恶整了一顿。从此以后,这小子见了我就绕道走,我去追他他就跳房顶翻墙地逃,跟老鼠见了猫没任何差别。
忆起家人,我总会微微一笑。国师府啊!珍藏了那许多故事与秘密,温暖与呵护,以及不可明说的无奈与彷徨……
接下来的事情,便极富戏剧性了。
离鸾抢了哥哥的马儿逃了。
哥哥当时正躲在树上卸去易容,换回他自己的脸,没来的及当场阻止抢马贼。那匹“披雪“神驹是他在江湖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寻得的宝马,还没能骑上几天。这马贼胆大包天,竟然当着主人的面掳走爱马,有意思,有意思……。
于是,哥哥一路追随抢马贼,跟着跟着卷入了白墨设计的一个局里。
而他的加入,成了这个原本天衣无缝的局中最大的变数。
而白墨本人,按照计划,在今晚的子时,定会出山赶往城内,坐镇全局,在该出手的时刻出手。
在进城之前,他必须亲自到曲山脚下的一个地势奇特的山洞里去取一样东西。这个山洞太过古怪,以至于密道无法到达,所以只好劳烦白墨他老人家走山路去取。
走山路,必经博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