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挥退下人,独自一人走向博弈台中央的棋盘。
那儿曾有无数盘别开生面的棋局轮番上演。
我拢了拢裙子,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从怀中拿出一个流云精雕的紫檀木盒。
打开,盒内物事在朗朗月色下华光流转。
那是一副棋子,白子白玉,黑子墨玉,俱是蓝田玉石的上品暖玉。此等玉石若制成镯子佩饰,人佩戴后有活血通筋,养颜的保健功效。人称“活玉“,故有”人养玉,玉养人“的说法。这般好玉做成的棋子自然是美极,于月华星辉下,白的莹润剔透,黑的静美幽纯。
父亲好茶也好棋,这是他珍藏的一副暖玉棋。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父亲终于答应借我玩玩,并千嘱万咐地让我小心别弄坏了他的棋。
想起父亲,我心中便暖暖,伸手进盒,掏出一枚枚棋子,轻轻放上棋盘。
指间触感温润美好,细腻若少女粉颊。
我在摆一盘残局。
其实也不算残局。
那是我细细钻研了许久后精心摆下的一个棋局,其中精妙之处,有缘人一看便懂。
这个有缘人,在我的计划中,自然是白墨。
这副棋局摆出的是白墨现今所处的形势。其中,白子代表白墨,黑子代表皇帝的势力。从棋局上看,双方正处于一个平衡状态。而黑子,似有打破平衡,抢先下手攻击的架势。
我慢慢摆好棋局,便开始等待白墨的出现。
对于我来说,白墨和离鸾的踪迹和动向可是了然于心。庆国盛宴那日,离鸾的匕首顶上白墨背心的那一刻,他就用传音对她说:“带我出宫。”离鸾立即明白了白墨的处境,两人演着戏冲到了皇宫广场,面临着紧锁的宫门和形成层层叠叠包围圈的御林军,他俩纵身跳入了金水桥下的滔滔护城河。
御林军大惊失色,立刻派人下去找,找到离鸾的头盔,却那儿还有那俩人影子?
接下来连续几天的瓢泼大雨,京城水系水道无法清查。
当然没人相信他们会淹死或是一直在水里泡着不出来,两人也不会愚蠢到顺水飘流再被查水系的人发现。大家都知道,他们一定是用别的方法逃跑了。于是,便有了后面发生的全城搜索。
实际上,离鸾和白墨根本就没在水中待多久。他们跳河之后,便从河底游到了金水桥的桥洞之下。天色黑沉,火把灯笼又照不到水底,所以岸上士兵没有发觉。随后通晓桥下秘密的白墨,以极快的速度独特的手法打开了桥下隐藏得极好的暗门,两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暗道。而御林军们,还傻兮兮地在水里一通乱找。当时也有人觉得这种情况不对劲,怀疑护城河河床河壁或金水桥中可能有暗门密道,但皇帝一口咬定不会有,士兵粗略检查后也没发现蹊跷,故这种怀疑被打消。
离鸾白墨进入的密道错综复杂,四通八达。此时白墨早已没被挟持,恢复了自由,为了不让离鸾这个外人掌握密道的确切走向,他极为强硬地蒙上离鸾的眼睛,带着她在迷宫密道里打转儿。最后,在成功将方向感极强的离鸾弄得晕头转向之后,白墨终于让她重见天日了。
他们到了白墨的秘密势力蔽盟在京城的堂口之一,位于曲山的一个隐密峡谷中。堂口里的人进出外界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走迷宫密道通往京城各个角落,另一条则是走曲折蜿蜒的山路出山。如果选后者,便一定会路经博弈台
离鸾一到白墨地盘上,就被禁锢了。其实所谓禁锢,也并非真的将她囚禁。白墨等人只是不让她出堂口罢了,美其名曰:“外面危险,这里才安全。”出于她对白墨的帮助人人对她毕恭毕敬,好吃好喝地供着。但因为她是外人,人们的态度难免戒备,且堂口中不涉及机密可供她活动的范围也不大。这样一来,原本还十分高兴地“去白土豪家做客,白吃白住”的离鸾顿觉浑身不自在。她性子自由恣肆,对任何的束缚都深恶痛绝,这几日在蔽盟堂口的生活已让她忍无可忍。
离鸾的原则是:忍无可忍就别忍。于是她就去找白墨,简单粗暴地表示自己要走。他要拦阻的话,她就只好采取暴力不合作的手段了。结果,白墨还是跟往常一样温润优雅地拒绝了她,温润优雅地向她说明待在堂口的优越性以及现在外界的不安全性,在离鸾走之前,他最后温润优雅地打晕了她。
苏醒后的离鸾终于愤怒了。她有个特点,越是气愤越是冷静。她开始思考逃出去的办法。
而白墨要的也恰恰是她炸毛后的出逃。
两人又开始各怀鬼胎,互相算计了。
出堂口的两条路,山路虽弯弯绕绕,且布有数十道机关阵法,道道难解得很,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方可全部击破,但只要顺着它一直走下去,便可出山进城;而密道迷宫中有太多岔路口和死胡同,很多堂口中人进出密道都要用到地图。当然,为了防止蔽盟有内奸出卖组织,每人手中的地图都不全,京城地下密道的完整版地图,只掌握在白墨和忠心大统领立羽手中。
在堂口中住了几日的离鸾自然能打听出哪条路更适合她逃跑,她自认为没有能力解开山路中那些古怪精奇的阵法机关,很难通过极为森严的戒守。于是,她选择了走密道。
密道从来无人把守,因为其本身就是一个精巧绝伦的巨大机关,没有地图且对路径不熟悉的人活着出去的可能性极小。但离鸾才不怕这些,在她的思维里,没有地图?去弄一张不就得了?
于是,就在昨晚,那个月黑风高之夜,离鸾出手了。
她首先去找了堂口里和她关系不错的雍希。雍希是南越那边的傀族人,武功不高,却玩得一手好迷香。南越本就是巫术蛊术最为盛行之地,其中尤以傀族为首。雍希是全傀族使迷香之人中的大神。她的迷香和普通迷香不同,来自南越一百五十八种毒虫奇兽的内脏皮毛骨血以及四百三十二味普通草药和二百七十六味珍奇草药,用极其复杂独特的手法配制而成。雍希就如同专业细致的现代麻醉师,催眠师,她可以精准地控制迷倒的时间及昏迷时出现的幻象等。白墨的蔽盟秘密广招各地奇能异士,雍希便是这般加入的,她刚来到蔽盟,被调到京城的堂口,由于本性善良,不喜争斗,且年纪小,虽有一手好手艺,但在高手如云的蔽盟,她只能当一个底层的药剂人员,时而还得兼职采买任务。
离鸾与她相比,可以说是相当成熟老辣了。果然很快,她便从雍希那儿拿到了足够放倒一个大高手两个时辰的迷药。
拿到迷药后她去了白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