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内一如往常。
大门外,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却被奉了主子“逐客令”的管家一一挡去遣回。
晌午一过,司徒宇便从商行回到府中,晨间走时曾答应她今日早些归家。
他对生日之事,并无多少在意,即便需要一些所谓的礼仪,他也觉不过是以后带只头冠而已,甚至让管家闭门谢客,厌极了应酬缛节。
但他的妻子,对他的二十生日显得格外上心,让他自己也莫名有了些许期待。
他习常的先回卧房去找她,推门而入,唤她的名字,却无人应。
“夫人呢?”他询问下人。
“夫人在厨房。”
他讶然道:“烟熏火燎的,天这么热,她去那儿做什么?”
“夫人在亲自为少爷准备生日宴。”
“亲自……准备……”
“是,夫人连下人帮忙都不许。”
闻言,他的表情有些瞠怔,又渐渐转为了然,愉悦的笑意从眉宇间引燃至嘴角。
小厮望着从向来冷酷高傲的少爷脸上所露出的前所未有罕见傻笑,先是揉了揉双眼,随即又低低的“扑哧”一笑。
司徒宇神色一正,瞪视小厮一眼,“引我去厨房。”
灶间薄热的火息与酷暑的灼热混杂,厨房虽不小,却像是一只蒸笼,被满蒸的热气所笼罩,他一进厨房,身上的汗水立刻胶粘起来。
稍稍低首,他看见她俯身往炉里添了柴,然后掀开锅盖,翻炒了一下锅中菜食。
她的额边渗出豆大的汗珠,一张清秀的脸颊透着深艳的红润,嘴边却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满足笑意。
注视着那样的她,他瞬间有些带呆讶。
他记得,芬逝园里望见她时的一眼心悸。一身白衣的她站在落英缤纷的花树下,宛若不染尘世的空灵仙子,那种静雅的美,美的不像真的。
而眼前的她,发丝微湿,馥汗淋漓,衣衫上也染了些许油烟,但她却浑然未觉,带着浅浅的自得其乐,轻松释然,真实的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与如同寻常人家的一般妇人无异。
可是,为何此刻的她,在他眼里,却比那时更美呢……
片刻,她看到了他,先是微讶,随即对他绽颜一笑。
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经年以后,他依旧时常想起她的这个笑容。
她也许永远不知,他是真正完完整整的爱上她,是从这一刻起。
平凡家常,天然温情。
时光荏苒,岁月里,那个笑容,幻成了他心底最深的一道痕迹,留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她备了满满一桌他喜欢的饭菜。
松鼠桂鱼、香酥童子鸡、荷叶饭、贡丸海参汤……甚至还有他平常爱吃的几道凉菜。
一道道色泽鲜美,细致精良,让人食欲大开。
他虽从小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但此刻却觉得都及不上这些菜的千分之一,起筷朵颐。
“嫂嫂,好厉害呀!这些菜做的好地道,可口极了。”一旁的司徒晴嘴里塞了满满的食物,还不忘对她夸赞一番。
“这是我从未尝过的美味。”司徒宇也毫不吝啬的道,望着她的黑眸,深情不已。
她会心一笑,内心温热,悉心的为小姑和丈夫布菜,体味着此间暖然的温情。
虽然只有他们三人,但这场生日宴,对他而言,却真的意义非凡——这是他妻子,亲自为他准备的一切。
这样想着,他情难自禁的握住她为他盛汤的手,却见她眉心拢起,手指一颤,想要收回。
他不允,微惑的打开她的掌心,发现她葱白的指根上多了几道红色的口子,“你……这……”
司徒宇放下碗筷,拧眉。
她敛指抽回,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他又怜又恼,刚想让下人去找药箱,一个小厮便匆匆来到饭厅,躬身道,“少爷,来了贵客。”
司徒宇一脸不悦,“什么贵客!我不是吩咐今日不见客吗!”
“可……”
“可什么可,不见!去把药箱拿来!”
“是……”
小厮还没走出门去,一位黄衫女子便踏门而来,启口道:“表哥……”
琵琶曲韵缠绵,甜润的歌声里掺了一丝层叠的愁伤,悠扬婉转,宛若天籁,可更动人的,却是抚琴的歌者……
那是一名着了一身浅黄色纱衣的美艳女子,气质出众,细长的眉间有一颗朱红色的美人痣,颊边一抹浅润的胭脂红妖娆妩媚,轻启樱唇吟出绕梁声韵,琵琶半抱,纤白的指拨弹着漾人心波的旋律,而她波光流转的柔弱目光却始终定格在一人身上。
她不信,那人真的已将她遗忘。
“曾记否,两小无猜情深种,竹马青梅誓相守,誓相守。”
一曲毕。
厅内,一片静寂。
黄衣女子望向那人,眸中泪光越发清晰,起身道,“表哥,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与表嫂白头偕老。”
“表妹……”那人喃言,视线的余光却清扫着身边妻子低落的眉眼。
“我来……只是想为表哥唱支曲,恭祝表哥的二十生辰。”女子梨花带雨的一笑,“曲唱完了,我该走了。”随即抱着琵琶便要走,“表妹!”那人唤住她,她在门前脚步一停,回眸一望,咬唇含泪,楚楚可怜,便又踏出门去。
那人起身欲追,却又迟疑的停下,侧首望向妻子,妻子颔首,秀致的脸上,笑容温淡,恢复了平时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