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资产流失这个话题,如今已是屡见不鲜。一些贪赃枉法分子借着经济体制的转型期,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吞噬国有资产。将国有资产转到自己的名下,变成私有财产。这都是电视剧里表现的故事,都是写剧本的人写出来的,是演员们表演出来的。其实生活和现实远远要比艺术作品当中表现出来的深刻许多。没有哪个傻瓜领导干部明目张胆地把国有资产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他们是通过巧取豪夺,通过巧立名目,几经周折和变通才流进到自己的名下,或者转移到自己亲人的名下。我敢说,没有一个共产党的领导干部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让那么多职工知道他在侵吞国有资产。能成为领导的人,能当上领导的人,他们都具有超常的智慧和能力。我相信,那个林丰惠埸长他不会象职工们说的那么傻。如果确有其事,上级有关部门也不敢这样庇护他。
本来我以为我把他们打发走了,他们不会再到我这里来了。谁曾想,过了没有几天,职工们又走进了法庭。我只得硬着头皮接待他们。经过几次的接触,我也明白了一些他们想反映的事情内容……农场工人反映的问题,就是他们埸长把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好端端的国营农场折腾倒闭了。唯一的一个效益好的工厂,就是农场下属的一个企业也变了了领导自己家的工厂。两千多名农场工人,每个月只能拿到三百多元的生活费。
不是我搪塞,工人们反映的情况的确属于纪委所管辖的范围。如果情况属实,你们应该到上一级纪律检查部门去揭发。
工人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们到县里去过,我们也到市里去过,去过省里,甚至也去过北京。但是,结果怎么样呢?官官相护,不了了之。郭庭长,你不要怪我们三番二次地到法庭来。就是在去年,你们法庭对我们农场的案子做过判决。我们倒不想沾着法律的边,可是,连你们法庭也在帮助那些贪官污吏。我们听说你是个挺有作为的年轻法官,我们希望你能站在真理一边,站在人民群众一边,维护法律的公正严肃性,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些情况我真的不清楚,真要经过我们法庭做过裁决,我看看材料以后,再答复你们。刚才你们说的情况,有现成的材料吗?
有,一个挺有文化模样的工人拿出了一只档案袋,递给了我。这一回来法庭,他们显然做好了准备,不象上一次那样杂乱无章。
我接过档案袋,你们先回去吧,我看看材料,再了解一下情况。然后,我会找你们的。回去吧,呆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再说,这个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你们总要给我点时间吧。
工人们也不再纠缠,他们不是那么情愿地走出了法庭。
工人们走了之后,刘风说,郭庭长,这些人是抓着了你的脾气,他们才把我们法庭当成商店,进进出出那样随便。你接了他们的材料,怎么,政府和党委想推都推不掉的事,你想去争当这个反腐英雄?
找到你头上的事情,你能推托不管吗?我先看看材料,确定一下性质以后,再说吧。
高志同说,社会愈向前发展,产生的矛盾就会愈来愈多。人家都怕破裤子缠腿,你可不要捡这破裤子穿哪。
工人们的材料写得很杂,他们要反映的问题也不少。有的关于改制问题,从前的国营农场归市里领导。从八十年代开始,由市里下放到县里领导。到了二十一世纪,县里为了甩包袱,竟然将级格很高的国营农场交给三十里堡镇代管。在这个农场工作了一辈子的许多工人们发出这样的质问,我们现在是不是全民所有制的工人?
这肯定是一些老工人们的意愿,全民和集体,现如今难道还有什么意义吗?改革开放到了今天这样的程度,这些人的思想和意识依然如此僵化保守,让人感慨万分。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我们北方还存在着。
第二份材料,他的斗争矛头直指着国营农场的埸长林丰惠。这个名叫林丰惠的人也是国营农场职工的后代,他也是在农场的阳光雨露滋润下长大成人。从小到大,农场的人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一九九三年,国营农场经营每况愈下。在群众的一片呼喊声中,农场走出了全县民主选举的第一步,林丰惠得票最多,一举当选了国营农场的场长。林丰惠也不负众望,夺一九九四年,他率领全埸职工创造了一千多万元的利润,一举扭转了多年亏损的局面。因为这个成绩,也奠定了林丰惠的农场的领导地位。在同一年,因为政绩显著,他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农场的党委书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一九九五年,国营农场竟然亏损了一千三百多万元。从盈利到亏损,这个差距好象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这是工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在短短的两年里,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从一九九六年开始,全埸四千多名职工,有一千多人办理了退休手续。同时,也有一千多职工离开了农场,到城里自己谋出路去了。剩下两千多职工,在场里干些可有可无的活儿。因为效益不好,他们只能每个月拿到三百多元钱。好在农场职工家家有菜地,自己能养鸡鸭鹅狗,花费不了多少钱,日子还过得下去。但是,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就是林丰惠一手造成的。他骗得了职工群众的信任,窃取了农场的领导大权。然后,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做了这么多的坏事。
第三份材料,控告的是林丰惠把国营农埸的土地卖给开发商搞房地产了
第四份材料,就是控告林丰惠以巧取豪夺的手段,将全农场效益最好的麦芽厂从国有变成了私有财产。麦芽厂是用国家银行贷款建设起来的国营工厂,多少年来,林丰惠在当上国营农场领导之前,他一直担任麦芽厂的厂长。麦芽厂是怎样建立起来的?是国家投资,加之银行贷款建立起来的。林丰惠也不知采用了什么偷梁换柱的手段,几经周折,一个本来属于国营农场的麦芽厂,也改姓林了。有人检举,林丰惠把帐本给烧掉了,价值好几千万的麦芽厂让林丰惠买去了,他不仅没有掏出一分钱,反倒国营农场还要找给他林丰惠钱。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工人群众义愤填膺地逐级到纪检部门控告,你能简单地说他们凭空捏造。但是,林丰惠有多在的胆量,胆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些事情听起来却又那样让人感到不是不可思议,而且有些天方夜谭。
总而言之,这个从工人们嘴里叫出来林丰惠的这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是我个人的感觉,因为那么多的工人都说他贪赃枉法,你说他能好到哪里去?
在我接手这些材料的时候,高志同就悄悄地提醒我,一定不要乱表态,乱说话。工人们到处上告,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国营农场的埸长林丰惠。林丰惠是谁?就是咱们同事刘风的爱人。所以,你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要慎而又慎。
这天正好要到老虎屯去办件案子,我让刘风与我一道同行。刘风也很知趣,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沙漠风暴开动起来,没等开出镇子,我就和刘风拉上了话。
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丈夫?
刘风用不冷不热的口气说,你应该从那些控告材料当中了解了我丈夫,你何苦绕圈子。
我了解人,喜欢听有关他的真实故事。刘风大姐,你先别有情绪。我又不是做什么调查,作为你的领导,你全当作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家庭情况嘛。
刘风没有马上说话,沉默了片刻,她才启齿,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和我爱人的感情并不和谐。说不好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性格相悖?也许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也说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和他有了距离。夫妻之间有了距离并不奇怪,也并不可怕。因为,夫妻之间的一生都是在修修补补之中度过的。所以,完美的婚姻也是不断完善的结果。我年轻的时候,在三十里堡也是非常出色的一个姑娘。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长相出众,而是我的思想品质,文化素质都要高出别人一头。我能进入镇政府,是凭着能力考上的。我到司法机关工作,也是靠了自己的学习和积累的结果。再说林丰惠,我和他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一直到后来成为夫妻。并不是因为他是农场的领导干部,我才嫁给他的。而那时林丰惠也只是农场的一个小工人,通过接触以后,我觉得林丰惠这个人思想品德,还是为人处事,都挺不错的。说句心里话,如果林丰惠不是个好人,好几千名农场工人就不会投他的票让他当上埸长。
是这么个理。不过,在这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工人们对林丰惠的态度发生的变化怎么会这样大呢?从材料上看,他们恨不能把林丰惠拉下马,千刀万剐。
刘风叹了口气,不是我这个当老婆的替林丰惠鸣不平,你说改制的事,市里想甩包袱,县里也想甩包袱。最后一个市管企业变成了乡镇代管的企业。你说这件事林丰惠他能决定得了的吗?农场只有一万二千亩土地,农场的工人有四千多人,还有他们的家属和子女。林丰惠采取了人员分流,强逼着一些年轻工人自谋出路,其实是为了他们好。现在有一千多年轻工人在城里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现在连农民都不肯呆在乡下的土窝窝里,也进入到大城市里去闯荡,去干一番事业。堂堂的国营农场工人呆在地里大眼瞅小眼?
现如今,要想让所有人都说你一声好,可是太难了。
刘风说的话,她的观点我赞成,时代的潮流不可能不冲击一些人的利益。当他们的利益受到冲击的时候,他们自然会产生怨气。出现民告官的事情也不奇怪。其实哪个当领导的没有群众的上告信,揭发信。连我这个刚刚当上庭长的人,听说也有人在暗地里暗算我。老百姓有话,听兔子叫就不种豆了。心底无私天地宽,只要自己走得正,坐得正,就象我爷爷,一辈子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死的时候也能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
沙漠风暴开进了老虎屯,我们到这里来,为的是一件民事纠纷。说出来让人不可思议,一个丈夫死了改了嫁的母亲,扔下了三个孩子,一个人寻找幸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