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唯知道,这只是他的自我安慰。他一样肆无忌惮的杀人,一样的吃人肉,那么他和猎人,哪有本质的区别?所谓的最后底线,只是他作为人类一面最后的自我救赎。这样的时代,在不断摧毁着每个人的底线。
走了约一小时,跟着老大回到了他们的老巢——一处废弃厂房。他们最终不仅留下了四子,还同时留下了另一袋尸体。因为楚唯、莎莎、老大都带着营养液,光头只能拖得动一袋。谁也不敢回头去拿,因为谁也不知道猎人有没有死干净。
天仍未亮,光头拖出积存的木柴,点燃了篝火。
老大、楚唯、光头、莎莎,四人围着篝火坐下。火光跳跃间每个人的表情都时隐时现。
老大瞥了一眼楚唯,“你不太像作家。”
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楚唯解释道:“我写的都是军事小说,算半个军迷。”他这是解释为什么会认识晶片炸弹。
老大突然窜了起来,一把将他按倒地上,用手肘抵住他的脖颈:“我教你的第二条规矩,是不是忘了?找到晶片炸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交给我?”
楚唯用力去扳他的手臂,但没有扳动。涨红了脸,呼吸困难起来,“我没来得及…”
老大沉默地注视着他,一直到楚唯已经开始翻白眼,才缓缓松肘,冷冷道:“没有下次。”
楚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喘道:“记住了。”
莎莎和光头都默默坐在篝火另一边,不发一言。老大走过去,拉起莎莎往旁边去。那里有一张木板床,上面还铺着褥子。也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也需要排解情绪。
楚唯坐了起来,火焰跳跃着,在他脸上扭动着阴影,像某种神秘的舞蹈。
粗重的喘息渐渐响起,木板床嘎吱作响。楚唯伸手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柴无聊拨弄着,火星时而炸响。
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光头猛的转头,只看到木板床上的两个人已经滚到了地面,老大惨叫着疯狂捶打身上的莎莎,莎莎却一动不动,死活咬着他的脖颈不松口。
“草!”光头抓着斧头,一骨碌窜了起来。但一根半燃着的木柴狠狠砸到了他的头上,将他一击砸倒。
这一击是如此用力,让鲜血瞬间溢出。
光头挣扎着想要爬起,楚唯已经趋步上前,抡起那根木柴再次砸了下去!
砰!
木柴同他的脑袋再一次较量着硬度。
砰!
一下,两下,三下,楚唯的动作像打桩一般机械而凶狠。
当楚唯终于停下来,木柴那头的火已熄了。楚唯随手丢开,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看着光头被砸得稀烂的脸,他竟不觉恐怖。不仅仅是因为剁碎的尸体比这血腥得多,更因为在这个时代,活人远比死人可怕。
木板床那边,老大抽搐了几下,终于直挺挺地再没有了动作。莎莎那一口直接咬破了他的喉管,能坚持这么久已是极为可怕的求生意志。
莎莎从他的身上爬起,呸了一口,吐出一大块血肉。可见她咬得是多么狠,多么用力。她又喘息了一阵,穿好衣服,才挪到篝火这边来坐下。
“谢谢。”她抹了抹被血染红的嘴唇,说道。
楚唯仍有些气喘,“你帮我保密,已经两清了。”
帮她杀掉这四个男人,这是她之前在苏醒室里对楚唯的请求。
“基地里还有冬眠舱,藏着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吧?”莎莎问道。
楚唯看了她一眼,“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在冬眠。”
“妻子,女儿……”莎莎看着偶尔噼啪炸响的火堆,眼神有些迷惘:“你说,你们那个时代是什么样子?”
楚唯想了想,“当时觉得是地狱,现在想起来是天堂。”
莎莎声音低了下来:“好想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
楚唯没有说话,因为那是他也无法再回去的时代。
“我们做爱吧?”莎莎忽然看着他。
“不,不。”楚唯猝不及防,有些慌乱:“我们不能。”
“为什么?”
“我们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侣。而且这种事情,也要看感情、环境和状态吧?”
“有反应不就可以了吗?我听说以前很多人也是这样吧?”
楚唯一瞬间哑口,刚刚还谈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哪里会有这种心思?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莎莎解释,两个时代的价值观念已经完全不同。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莎莎问:“你很爱你的妻子吗?”
莎莎没有等楚唯的回答,自顾自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有个男人,一直保护着我。抢到的粮食都先让我吃饱,谁打我他就拼了命的打回去。”
“后来被他们几个杀了。”莎莎语气很淡:“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只是很想他们死,想了很久,也等了很久。”
“你应该爱他吧。”楚唯想了想,又肯定道:“你是爱他的。”
“爱一个人就会怎么样?”莎莎似乎觉得有点冷,往这边靠了靠。
“会一起组织一个家庭吧。”楚唯的声音淡下来,他的手慢慢移向身后。那个曾经美满的家,就像眼前的篝火一样,在炙烈的燃烧着,也在脆弱的摇曳着。
“家是什么?”莎莎问,又挪近了些。
“家就是…”手上已经传来冰凉的触感,楚唯知道,那是光头尸体下的斧子。他不再犹豫,提起斧头狠狠劈在了莎莎的脖子上!鲜血飞溅,涂了他满脸。他戛然而止的话语,便也湮没在黑夜中。
藏着冬眠基地的小山已被炸塌,除了政府外,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基地的存在了。妻女的冬眠,再不会被人打扰。
火光摇曳,莎莎的尸体斜躺在地,藏在身侧的手里隐隐闪着寒光,那是老大的匕首。
楚唯或许注意到了,或许没有注意到,但都已经不重要。
家是什么?
他最初苏醒的时候,无比的思念家人。想念他深爱的妻子,想念他的宝贝女儿,他疯狂地想跟她们在一起。但现在,他绝不想让她们醒来。
他不知道是一群什么样的王八蛋把世界搞成了这个样子。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选择冬眠。绝不会把他曾深爱过的世界让给别人。只知道逃避和等待的话,永远不知道别人会留给你什么。
家是什么?
在意外醒来的这个时代里,谁也不需要家。
在某个刹那,夜色忽然褪去了,天空瞬间就亮得吓人。
这也不是楚唯熟悉的清晨。
但无论如何,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楚唯抹了抹脸,把匕首插在腰侧,手里提着斧头,走出了废弃厂房。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在什么地方。
他想回忆起妻女的面容,但是失败了。
他再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