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欢好,疑在梦中。
莲坂在屋外鸟雀的鸣叫中睁眼,忍着浑身酸痛从一片狼藉的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帐外走,却被不知何时醒来的宁狄勾住了裙角。宁狄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前襟扣子没系好,露出一片小麦色的皮肤和几块结实漂亮的腹肌。一头黑发从肩头披下,给他更增添了几缕慵懒的气息。见莲坂回头,宁狄也没多说话,只是简单粗暴地一伸手,将莲坂揽在怀中,头埋在她颈窝中使劲嗅着,撒娇般问她:“娘子起这么早要去做什么?”
莲坂被他蹭的心烦意乱,挣扎着说:“你今天不用去见南诏国国王了?”
却只听得宁狄的一句话:“不用了,天策军和南诏国达成了一致,近日就要开始围剿五毒教了。”
浑身血液一滞,莲坂不知自己是怎样从宁狄怀抱里挣扎出来的,她发疯一般跑出天策军营,只知道低着头一个劲向五毒教所在方向冲去。
“天策和南诏的行军计划是什么?”
“他们有多少战力?”
“近日到底是哪一日?”
艾瑶一连串问题问得莲坂哑口无言。大脑终于冷静下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不知如何补救,只能匍匐在地一言不发,等待艾瑶的责罚。
“莲坂,你十岁入教,我见你机灵可爱,将你收入座下悉心栽培,一心想让你成为我五仙教挑大梁者。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了,平日里挺聪明的一个姑娘怎么一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乱了阵脚?”艾瑶叹口气,在高大的座椅上坐下,看着台下缩成一团的莲坂,挥挥手,“事已至此,惩罚你也没什么意义。你起来吧,召齐左右长老和五圣使,从今天起,五仙教内部进入全面警戒状态。”
然而事实是,天策和南诏并没打算给五仙教留下准备的时间。莲坂私自从天策军营逃跑的行为被李谏山视为很明显的开战信号,宁狄怎么拦也拦不住,想去通知莲坂别卷进战事又被李谏山看出苗头,心一横关进了战俘营。他只有眼睁睁得看着一纸加急送到南诏国国王手中,天策府几千铁骑厉兵秣马气势如虹只待李谏山一声令下就能踏平整个五仙教。成功抱上南诏大腿的天一教也担心夜长梦多,因此天策府送来的提前开战的文书于他们而言简直是正中下怀。第一时间送出回复,天一教这群内心憎恨着汉人的教众们就这样心怀鬼胎地跟在了天策军的身后。
大战一触即发。
本该在阵前指麾三军的中郎将宁狄缺席训话,让士兵们议论纷纷。人言可畏,将军夫人苗女的身份本就是个敏感的话题,如今更是牵扯到了宁狄的立场问题。将军倒戈是个极为严重的事情,若不将此事解释清楚必将影响军队士气。整装待发的李谏山鹰目扫过麾下几千将士,沉稳的嗓音响起:“宁狄将军近日身体抱恙,经随军郎中检查,中了五毒教的毒蛊。宁狄将军虽不能随我们一同在战场上厮杀,但天策男儿们决不能咽下这口恶气!让我们在战场上杀个尽兴,为宁将军讨个说法来!”
“诺!”队伍里站的都是八尺男儿,往日里敬重的将军受伤是不可原谅的事情。一时间,整个军营热血上涌,马声嘶鸣,杀气冲天。
在这群人中唯独有一个人忧心忡忡,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给莲坂送信的小兵。或许是因为跟将军夫人有了些许交集,又或许是因为他家中有等着他回去的心上人,这小兵从心底里同情着宁狄和莲坂的遭遇。所以他并不相信什么“将军夫人是奸细”的鬼话,也不相信“宁狄将军身体有恙”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他坚信有什么挡在了宁狄和莲坂之间,让相爱的二人无法相见。因此,他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直奔战俘营而去,骗过看守,见到了宁狄。
夜不能寐的宁狄憔悴了许多,发髻散乱,胡茬横飞。浓重的黑眼圈挡住了他眼里的神采,让他看起来就像老了十几岁。这小兵几乎要认不出来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宁将军?”看见独自窝在墙角的宁狄抬头,他这才扑过去,扶着栏杆说:“宁将军,天策府明天就要向五毒教进军了!您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宁狄抬头,看着小兵陌生的脸庞,皱皱眉,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记忆,许久才问:“你是二营的王五?”
“是我,宁将军!”偶像认识自己这件事让王五喜出望外。他一边颤抖着手拿钥匙开门一边说:“宁将军,我是背着李将军来的。军营后门那儿有我备好的战马,您抄小道的话能赶在大军前到达五毒教,救出夫人。”
宁狄看着王五,表情有些复杂:“你知道莲坂是五毒教人,还要放我出去救她?”
王五笑得灿烂,一排雪白的牙齿差点闪了宁狄的眼。他说:“这种时候敢娶一个五毒女子进门,说明将军对夫人是真爱。若没有勇气和胆量说服李将军的话,这事绝不能成。宁将军,在这件事上小的佩服您,所以我真心希望您能跟夫人白头到老。”
对莲坂是真爱?
一句话说得宁狄愣在原地。
什么时候他对莲坂这个小姑娘的感情从愧疚升华到了爱情?
是因为一夜颠鸾倒凤?还是因为老话日久生情?又或者,这只是王五这个旁观者的误解?
时间紧迫容不得宁狄多想。他拍拍王五的肩膀,跑出军营翻身上马,向五毒教奔去。此刻,他只想顺从自己内心的愿望。
而那愿望在不停地重复着:“莲坂你不能死,不能死。”
相对于身居高位的莲坂,莲心要清闲得多。虽然教主发布了警戒命令,然而不见外敌的身影,这警戒怎么说都显得有些散漫。这日,她惯例跟巫蓝斗完虫蛊,将战绩刷新为六百七十一胜五百二十八负,内心十分愉悦,正哼着小曲往五毒教势利边界走,准备跟当值的弟子换班。却看见前方天空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盖过来,紧接着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响起,远处山头上出现一群黑影,他们在山头上只是顿一下,紧接着遍野的喊杀声响起,尘土卷起,大军压了过来。
苗疆清幽的山林何尝见过这般景象?
一时间鸟兽奔走、地动山摇,五毒教守边弟子傻在原地不知所措,唯有莲心撒腿就往教内跑,招牌的大嗓门里揉进了哭腔:“阿姐!汉人和天一教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