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下,万物俱静,我坐在焕然一新的寝宫,从敞开的窗口望去,看见的是残缺不全的一弯月,不知那弯月是不是阴云萦绕的缘故,望着望着,我竟也觉得它有点悲伤。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注定让我不得安眠,于是我将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试图传递自己点信心和力量,可惜,指尖清晰的颤动让我所有的希望都幻如灰尘,仔细看了看屋子里所有陈设,除了焕然一新的华贵之物,我都找不到任何能够倾述的地方。
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我又忍不住的在想,娘娘,现在会做什么?
提及她,那一抹骄傲的背影便在我的脑中飘摇而来,可最终凝成的,是一张淡漠慵懒的脸,或许事到如今,娘娘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虽知此举刀山火海也要为之,但我心中残存的真相,还是使我内心变得黯然,即便现在我享受到的是这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荣耀,可更多的,却来源与于未知和惧怕。
我还能记起离开依如宫的那一幕,康乐和秋容就站在我身旁,他们碍于我摇身一变的身份,震惊的只剩下了咬牙切齿,而娘娘……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是安静的,似乎,她也只能用安静来藐视我对她的欺瞒和不忠。
我不知道娘娘肯不肯相信——我是不愿的。
作为一个快三十岁的奴婢,我当然知道,我所有的一切皆比不上娘娘的万一,但这些年来,我仍然认为,我比她要幸福的多。因为,我可以一直拥有最宝贵的记忆。
从一个难民,到令人咋舌的贵人,其中因果,要先从我六岁那年开始讲起。
那时,家里为了要个男孩,母亲先后生了三胎,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三胎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就在父亲思考着要不要第四胎的时候,家里穷的已经供应不上饭了,为了继续生存,父母不得不卖掉一个孩子,考虑到大姐过两年可以做女工赚钱养家,小妹又太小,最终结果,是他们决定,将我卖掉。
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把卖孩子说的像处理牲口一般简单,但我比较冷静,没有在父母面前放声哭闹,也没有试图用眼泪感动他们不要卖掉我,虽然我年纪小,但我知道,何谓徒劳无功。
邻里之间都熟,父亲本来没有打算到繁华地域卖掉我以毁掉他平日为人和善的名声,不过也算我命数好,那时,正遇上将军府招收丫头,告示上说,只要家世清白,五官端正即可。
可惜,我不过才六岁,府上是要找伺候人的丫鬟,怎么可能找个女童?
不出所想,将军府中的士兵见父亲领着个女童,立刻就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赶紧离开。
父亲摇了摇头,一脸可惜。
而这时,我只听到武器齐刷刷扣在地面的声音,接着便见刚刚撵我们出去的人低首跪在了地上,我正被森严的气氛吓住,父亲反应也快,见此情形,他立马拉住我一同跪下,见到父亲颤颤巍巍的神情,我第一次领略到同人不同命,何为富,何为贵。
我偷偷抬眼,为首的是一紫衣妇人,她率先迈出门槛,眼神暗含精光慑人,再观她衣着,料子质地细腻非常,可通身上下并无金银装饰,发髻高高挽起,虽算不得让人为之惊艳的美貌,但这妇人行为之间自带一派凌厉,举头投足利落干脆,全然没有传说中为官者那肥胖绵软的模样。
而此人,正是顾将军唯一的发妻,顾惠懿的生母。
当时年少,自是不知该怎样形容她,只觉得所有美好的形容词给她都不足以表达,即便时隔多年过去,如今回忆起来,我仍认为夫人是这辈子最令我仰慕的女中英豪,因此在宫中的日子我也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陈大少爷,娘娘至少会有三分肖其母,也不会成为争名逐利的一员,那样,该有多好。
可惜人生哪有如果。
在说到我当时模样,只知瞪着乌溜溜圆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夫人,自己丝毫不知,这乃是不敬,不过当时场面混乱,除了我爹,还有不少人家想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将军府为奴,但无一例外,都被挡了回来。而夫人又怎会把这等场面放在眼里?她只微微扫了一眼,便吩咐后面小厮拿些干粮发放给看着瘦弱的,衣衫破烂的孩子们,小厮立刻招办,不过这一举动也令在场不少人心寒——这意味着夫人并没有想挑选几个孩子的打算。
我心里亦有点小失望,我这时回头盯着父亲,发现他低着脑袋,精神全无,我想起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一时赌气,脑袋一热,突然跑到夫人身前,拖住了她正要迈开的腿。
父亲大骇,只知道惊恐的望着我,复又发抖的盯着已将腰间武器抽出来的士兵们。
夫人摆了摆手,对于我的行为她只是有些好奇,得到命令,这些士兵才放松了戒备,而我对上夫人不怒自威的眼眸,使劲掐了自己才勉强开口道:“求夫人收我为奴。”
夫人望了望眼泪婆娑的我,神色冷静:“我听不清楚。”她正迈步欲走,我却死命的抱住她,闭目大喊道:“请夫人收我为奴。”
父亲吓到了。
当然,我也被自己吓到了。
夫人似有一点好奇之意,这次,她是在认认真真的看着我:“你叫什么?”
“陈双。”可能别人觉得这个名字没什么,但面对它时,我总是有点不情愿,因为我是家中第二个孩子,所以我的名字无半分深意,只有代号,而这个位列‘二’的顺序,是让我被卖的罪魁祸首!
显然夫人不那么觉得,她微微偏首,笑道:“好事成双,是个有寓意的名字。”触碰到我眸中的黯淡,夫人若有所思,而后又向远方前方看了看:“你从四方街的方向来的?”
我点了点头,心中燃起一些些希冀。
“小姐缺两个伴读女童,虽然早了点,不过同龄相处,也好歹有个玩伴。”夫人对着身后之人吩咐:“这孩子胆识有,心性看着也不错,便将她带回去吧。”后面年长的姑姑答了声是,我也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这时人群有些躁动,但还不敢出太大声音。
这时夫人上前走了几步,微微锁眉,向人群中来回看了几眼,但我留意过他们的表情,大多都是不敢抬头而感到害怕的,但有一个女童与别人都不同,她安静的站在那,两颗眼睛懵懂青涩的像小鹿一般,见夫人慢慢走近,她不仅不怕,反倒笑了。
夫人也笑了:“你愿不愿跟我走?”
后来,那女童与我一同入了将军府,成了娘娘身旁的伴读侍女,而那女童,就是秋容。
不过,秋容未曾更改过的名字,因为夫人听着文雅,见她也很喜欢,与我不同,我很感谢夫人,因为入府后,她赐了我一个新的名字,以南。
我幼时住四方街,而四方以南,正是将军府,也许夫人看出了我心中的不甘愿,这个名字,便如同向往日做个了断。
岁月匆匆流逝,再忆起,即是十年后的岁月。
不得不承认,小姐被教导的很好。
小姐……这个陌生的称呼,无比令人怀念的音节,有多少年,我已经不敢再叫了,但既是回忆,就索性让我放肆一次。
只不过,我所指的好,并不是所谓的知书达理,温润大方,相反的,小姐有些毛躁的毛病,读书也不认真,这个问题夫人强调过很多次,也教育过很多次,但小姐没什么记性,转身就忘,只是每每犯错之后,都先被夫人吓破了半个胆。
小姐自幼跟老爷学武,虽然不是什么好苗子,但却有一身肯吃苦耐劳的精神,就是小姐常常用的特制的朱缨枪,一日趁着小姐不在,我和秋容偷偷拿起来过,莫说一刻钟要拿着它不停的挥舞,便是举着它走一圈,都得累的大汗淋漓。
除了不似别的女子柔弱,小姐还有一副热衷之心,而这个品质,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但这个缘由说起来有点不那么光明,因为小姐自从有一副强健的身体之后,便喜欢偷偷爬墙,有时候下人们不当心,也不知小姐在墙上偷窥,因此一脸恶毒的奴才相便生了显了出来,那天,小姐恰巧见到一个奴才在欺负丫头,小姐见后二话不说从墙上跳下,狠狠将他揍了一顿直接驱赶出府,被救下来的丫头自然感恩戴德,而小姐丝毫不放在心上,还去拿了铁打损伤的药,亲自给她涂上。
类似的事件林林总总,而小姐,她从来都没有自诩身份,反而一直秉承见义勇为的热心肠。
有一次,我朝与周边北疆发生了不小的冲突,具体原因,乃是因为这次联姻的且最受皇上爱重的幼妹端慧帝姬死在了和亲的路上,传闻这位端慧帝姬虽然年龄不大,但却最有长姐风范,先帝在世时,便对她喜爱非常,据说她智慧无双,温和有礼,最得宠爱最多,却从不跋扈,在这次和亲事件上,哪一位帝姬都不肯下嫁倒如此偏远的地区,甚至以死相胁,但为了朝廷安定繁荣,端慧主动请缨,以己之身救万民于水火,没想到这样一位帝姬,在路上却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朝尚未讨个说法出这口恶气,北疆使团却来圣驾前大闹一番,直说端慧乃是不详征兆,提出了许多苛刻条件。
一场恶战避无可避,老爷自然成了这场战争的核心顶梁柱。
本来我和秋容都担心小姐会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来,相反,小姐没有一丝要跟着去前线的准备,反倒安静下来,不声不响的练习所有枪法,夫人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小姐也不在跟小少爷争吵,真正的担当起了姐姐的责任,而小姐这样一直练着,直到一年后,朝廷打胜仗,老爷班师回朝。
北疆落败,除了割封地,还答应了朝廷许多过分的条件,这其中最大的功劳当属老爷,那一战胜后,皇上为了以示嘉奖,特许老爷回平凉好好调养身子,并给予了荣耀显赫‘护国公’称号。
老爷回府,一家人团聚,一切其乐融融,想起来,那定是此生最温暖的画面。
现在回想,三日后的初见,成了小姐一生的劫难。
那天,为老爷颁发皇上亲笔书写的‘护国公’这块匾额,是由一位新上任的内阁学士亲自带来,我开始满心不屑,认为这人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之流,不过我跟在小姐身后偷偷望过去几眼,那人谈吐不凡,言谈举止没有半分献媚之意,与老爷交谈之时频频大笑,更像多年好友,我看着看着,竟然被这种发自内心的豪气吸引,那一刻,我想尽了所书所学,最终,满肚子成语只有‘光风霁月’四字可以形容他。
小姐看了半晌,看的腻歪了,自然也没了兴趣。
夫人在打点事务,老爷在跟客人谈话,小少爷又被夫子看得紧,小姐一叹,又去房里提了那把她最喜爱的红缨枪。
落雪园内,寒风习习吹过,天气正冷,小姐却把貂裘卸去,外面留下一件小袄,四周一片寂静。
而小姐手握长枪,猛地向下一划,武器与空气摩擦发出‘啷当’一声,长枪所过之处先惊起一股细密清风,那清风柔弱却散发一股子刚劲。她手腕在空中婉转腾挪,动作间行云流水。显然小姐枪法已有精进,更胜往昔。我目光流连,恨不能立时击掌叫好。
小姐在走过几招之后,忽然目光凝聚,反手一扣竟是对着前边一颗树身刺了下去。
朱缨枪锋刃之利,树身立马多了一道印痕,但是“腾”的一声,枪身受震,小姐脸色一白,亦是反受其力倒退几步才站稳。
“小姐!”我和秋容登时大惊,还未近前,却听上方传来一声戏谑之音:“这枪法罡气十足,小小年纪,你能驾驭已是难得。”
我们齐齐抬头,却见一位陌生男子蹲在假山上,他的皮肤白嫩,嘴唇单薄,看起来是与我相差不多的年纪,却略显稚嫩,不过他的双眸光华莹润,像极了广袤无垠的星空,我一时间望着,有些痴了。
小姐见脸孔陌生,微微皱眉:“你是谁?”
男子并未说话,反而淡淡的笑了起来。
小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却也泄了口气:“能这般随意出将军府,定不是普通人……你是随那位大人一起来的。”
那人未答,小姐肯定以后,爽朗一笑道:“既然是父亲的客人,那么也是我的客人。”
清逸男子微微低首,将小姐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里:“那你是这个府里的大小姐?唔,确实与我所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虽然没我姐姐好看,但也凑合吧。”
我并未料到他会说的那么直接,转眸看向小姐,她只是拿出绢布擦了擦枪杆:“长成什么样又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不过小姐到底年纪还小,心底还是有点生气,她冲着男子做了个鬼脸:“要是可以,我也希望长的像你一样好看。”
男子呆了片刻,一跃从假山上跳下,而我那时发现,他不似刚刚游刃有余,反倒扭捏起来,脸上晕上些红色。
面对这样钟灵毓秀的男子,处于深闺的我自然也会有少女情思,以往夫人会夸奖我比小姐更加淡然冷静,但今天,我只能呆呆的僵硬在原地,转头望向秋容,她也怀着自己那点的小心思。我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尽量避免目光相触。
“你怎么不说话了?太冷了么?”小姐没有打算理他,只挪了脚步:“我可怕冷,要先回屋子了,客人你就自便吧。”
“等等——”男子恢复闲散姿态,笑容化开:“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冬天的花都被摧残的调零了,一眼收尽,满院凄清,只是今日,所有颜色的逝去,却是因为有这名风姿绰绰的男子。
相反我的情愫暗生,小姐仍然心有芥蒂,并不打算告诉他全名:“公子叫我悠悠就好。”
那人显然明白,笑意更深:“顾大小姐,鄙人,青青。”
我相信,两人的初见在彼此的心中都留下根深蒂固的印象,那天回房之后,小姐坐在桌前,托腮凝神半晌后,出声喃喃道:“他长的可真好看啊……”
朝廷打胜仗,也逢陈大人可以在平凉逗留几天,一来二去,他和小姐两人开始熟络,后来我也得知,这个年轻的男子乃是内阁学士的次子——陈涵衍。
这次陈大人带他出来,只不过是因为家里催婚的人太多,来府上说媒的媒婆也太多,他不仅不愿意,还找各种理由逃避,陈大人对他疼爱非常,因此这次索性带他来散散心。
事后两人确定彼此心意,陈大人经常还对着老爷开玩笑:“幸好带来的不是小女,否则要错过一桩姻缘喽。”
再看陈涵衍对小姐的感情,绝对称得上‘宠溺’二字,有一次小姐来了兴致,要和他比武,若是陈少爷输了,小姐就要求他男扮女装陪他去上街,陈少爷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结果是,他败,她胜。
而我在一旁看的清楚,当陈少爷的剑被小姐的缨枪挑飞了之后,他嘴角勾起了有一抹不明其意的笑。
虽是嘴上抱怨,但还是配合小姐穿了女装,可不想小姐却气急败坏的:“我下次再也不跟姓陈的出去了!”
我和秋容心下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他穿女装的样子比我还好看!”小姐一脸哭丧:“而且……街上好多人都看他……”小姐声音越来越小,而我和秋容互相看了一眼,掩唇偷笑,都明白了小姐到底在气些什么。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幼时的儿女情怀最纯洁,最美好的,正是那懵懂青涩,却未捅破的窗户纸。
夫人和老爷作为过来人当然明白,为了给两个小人创造些更多的机会,陈大人要回帝都的时候,夫人再三强调说自己喜欢这孩子,希望可以在留一段时间,另外,过几日就是小女十四岁的生辰,俩人走的亲近,也希望让他可以陪着一起庆生。等要回去了,将军府也会派人保护,绝对将小侄完璧归回,陈大人心下明了,在确定一遍儿子心愿后,当场摸着欣慰首肯。
两家人谁也没说破,小姐和陈少爷坐在两旁听着,时不时会心一笑,遥遥相视。
倒是小少爷人小鬼大,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说道:“娘,我看不是你喜欢陈大哥吧。”
夫人使了使眼色,小少爷恍若不绝,接着摇头晃脑分析道:“是姐姐喜欢陈大哥,想要留住他,所以娘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咳咳咳。”小姐被说中心思咳嗽不止,而陈少爷轻抿嘴唇,目光中,无限温柔。
小少爷先看了看陈涵衍的表情,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跑到小姐那里,瞪着眼睛,装作无知的问道:“姐姐你咳嗽什么?我说错了么?”
小姐把气捋顺了,瞪了他一眼,她看了陈涵衍一直在默默的注视她,忽然灿然一笑,眉目间神采飞扬:“没,你没有说错,我就是喜欢你陈大哥!”
“咳咳咳……”
这次急促咳嗽的,换了另一个人。
听到女儿没有半分女子的矜持,夫人和将军不由满面尴尬,尤其是夫人,连连感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话音刚落,满堂大笑。
只是,这层‘窗户纸’在第二年的春天,才被陈涵衍真真正正的捅破了。
‘小别胜新婚’大概是这个道理,俩人半年没见,再次见到,积压已久的感情必然全部释放。
我还记得那是在一条湖边,那时长风袭袭,陈涵衍宽大的衣袍被吹得泛起褶皱,墨色头发上下翻飞,神态情绪褪去平日玩世不恭,十分严肃,这种严肃小姐未曾见过,还没表白,小姐却有些吓着了,小姐以为他要说什么严重的事态,突然想要逃避:“你……你没什么事吧,你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没等到陈涵衍说话,小姐抬步欲走,这个瞬间,他一把抓住小姐的胳膊,目光里充满坚定:“阿懿,我心中一直爱慕着你,就像花匠呕心沥血灌溉出的第一株绝世名花那样珍惜,就像铸剑师不休不眠终铸出一把绝世名剑那样欢愉。等待,却甘之如饴,就是我对你的心。”
小姐的脸‘唰’的红了,也许她还不太懂男女之事,我本以为小姐回后退,结果我没想到,小姐呆了呆之后,双手却一把环住陈涵衍的脖子,边哭边跳道:“死涵衍,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些话,等的很久了!”
陈涵衍摸了摸小姐的头发,刚要补充些文绉绉的情话,小姐哭的越发的凶了:“就你说的东西太文艺了,我听不太懂。”
陈涵衍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继而温润一笑,回抱着小姐:“就是喜欢你的意思。”
我压下自己这些莫名悸动的情怀,私心盼望着小姐和他早日缔结连理,成为一对人人艳羡的鸳鸯。
彼时,两家因这对璧人走动的更加频繁,虽然小姐那时刚满十五岁,不过依老爷的意思,再过一年,就让小姐嫁到陈家,亲上加亲。
另外还有个喜事。
陈大人不到一年的时间,从内阁学士,升到了正一品太师。
自此,一切顺风顺风,无惊无险。
后来,命运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定下两人婚期的那天。
比起家中老人操心,当事人反倒不紧张,更像局外人一般,只是上天捉弄人,这一去,竟然让一个人从此活在另一个世界,阴阳两隔。
我不知道前因后果,只是俩人迟迟不归,老爷有所察觉派了将军府所有的士兵时,捞上来的则是陈少爷已经咽了气的身体,而小姐情况也不太好,送她回来时,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大夫说,若在晚一些,小姐也会随之殒命。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小姐昏迷了两天,这两天,我和秋容轮番在床边照顾着她,她的病症很奇怪,大夫说,小姐身子强健,按理来说早该醒了,我猜,也许是小姐在下意识的排斥陈少爷的噩耗。
小姐再次见到少爷的时候,他已经安安静静的躺在了一口棺材里,棺盖严丝合缝,而小姐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静静的望着,没有人知道当小姐怀看到这口棺材里想的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会一种怎样的心情面对着
一个人完美生灵无声息的消失在世界,这种事实的代价,顷刻间碾碎了一向坚强的小姐,最终,逼得她发疯。
本以为,等小姐慢慢稳定下来,我们会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没想到,等来却是小姐伤心过度,已经神志不清的消息。小姐与常人的‘疯’最大的不同,便是她不会做奇怪的举动,多数的时候,她只是安静的做在房里,双眼无神,你跟她说话,她也不会回答你,有时清醒了会认得老爷和夫人,不清醒,只会傻呵呵的笑。
夫人尝试过跟他提‘陈涵衍’三个字,小姐的眸子在一瞬间亮起来,又迅速的暗淡下去,大夫束手无策,只能一天天这般照顾下去。
夫人见女儿这样,更加伤神,再加上她疲劳过度,常年生龙活虎的她突然顶不住压力,一下子昏厥过去。
老爷常年不在平凉,家里一团乱麻,更重要的是至今陈少爷的死是何人所为都没弄清楚,小少爷痛定思痛,决定给小姐下一剂猛药。
他找来一个画师,根据少爷描述,陈涵衍的样貌至少有七分相像,画作成功后,少爷到小姐的眼前,逼她正视这幅画。
小姐开始没什么反应,后来突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少爷痛下决心,双手大力握住小姐的肩膀,眼睛红通通布满血丝,小姐一直在躲,一直在哭,而少爷握的更加用力,五指骨节都凸了起来:“姐姐,你看清楚了么,你清醒一点,陈大哥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小姐痛苦的捂住了脑袋,对于少爷的一番逼问,小姐只喃喃道:“我不要再做一个好人,我不要在可怜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