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隽绷着全身堵在门口,一眼见到梁伊伊走过来,顿时松了口气迎了上去。刚想走近她问她安好,赫然瞅见她身旁的常远兆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他哽在原地,怯生生的说了句:“皇上一切都好。”
梁伊伊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关切得问他:“你呢?有没有受伤?”问完便瞅见他身上几条刀口殷殷冒着血。
护犊子的心情油然而生,一直把萧隽当成自己弟弟的她有些心疼起来,可是不用回头,她就感到身后某种气场正一步步*近自己。关心的话难以再说出口。谁让自己嫁了个天下第一醋坛子呢?
“做得好,辛苦你了!”她耳边竟响起常远兆一句温暖的鼓励。她不可思议的回头,却看见他确实在与萧隽说话。
萧隽也怔在当场,这个他心中偷偷崇拜着的男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奖自己。本就不善言辞的萧隽,更加语无伦次起来:“将军……我……应该的……”
“休息休息吧。”常远兆带着一抹欣赏的浅笑对他说完,便回头吩咐众侍卫:“大家稍候,待我进去面见了皇上,再做打算。”
梁伊伊正暗自琢磨他态度上翻天覆地的转变,便被他大手一牵,带着两个娃娃跨进皇帝寝殿。
她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的侧脸,终于让他忍不住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你说了你只爱我一个,我信你。”带着低沉磁性的嗓音,和暖暖的气息让她半边脸都麻了。
“父皇!”“父皇!呜呜呜……”两个娃娃飞也似的狂奔到一天之间老了十岁的皇帝身边。
皇帝一直担心着生死未卜的孩子,一见到他俩全须全尾的回来,激动的不顾形象哭出声来。
再又看见他以为早已命丧黄泉的常远兆时,更是又惊又喜,拉着他左看右看,生怕哪里少了一块,完全忘了什么君臣之道。
常远兆倒是不敢忘了礼节,带着妻子向皇帝正正经经的施了大礼。
小公主摸着皇帝的胡渣告诉他:“父皇,是这个姐姐救了我们。”
太子也抱着皇帝的膝盖说:“我还想立她做太子妃呢,她相公不答应!”
皇帝和众嫔妃破涕而笑,常家小两口也红着脸哭笑不得的面面相觑。
“禀皇上,家父,杨将军和潘太师都在前殿想办法突围。”常远兆想宽慰一下憔悴不堪的皇帝。
皇帝点头道:“嗯,有人来禀告过朕了。依你之见,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常远兆说出心中打算:“依臣之见,不如一起杀出去与家父来个里外包夹,将叛军剿灭于前殿。”
“可是郭崇喜……”皇帝此刻最怕的便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
常远兆正想说自己有信心能拖住他一时半刻,梁伊伊便抢先在一旁进言道:“请皇上放心,既然郭崇喜一直没能杀回寝殿,说明他此刻分身乏术,相信是被人拖住了。”
皇帝送给她一个欣赏的目光,沉思了几秒,便把心一横,对面前的小两口说道:“说的有道理,那朕就随你们出去吧。”将士和臣子为自己殚精竭力,身为帝王,又岂可一直躲在深宫坐以待毙?
常远兆的长刀还躺在寝殿的门外。他重新将它握于手中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天没让他死,他便会珍惜这个重生的机会,将家族的命运守住,将妻子带出这险恶之境。
搏杀了这么久,叛军们其实也已经人困马乏,饥肠辘辘。尤其是郭崇喜,再厉害他也毕竟只是个血肉之躯。
薛九在三个人当中年纪最大,早已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站不起身了。
潘恶少年轻力壮,虽然功夫底子不如郭崇喜,却也能将他死死拖在当下。
当常远兆一伙人带着皇帝一家杀到附近时,只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红着眼徒手缠斗在一起。郭崇喜的身型实在太好辨认,只是另外一个高瘦的年轻人,大伙儿愣是没认出是谁。只是都暗自佩服他惊人的蛮力和毅力,一次次将郭崇喜那么大的块头扳倒在地,又一次次被郭崇喜击倒再爬起来。
无论他是谁,常远兆都很想上去帮他一把,却又不能丢下圣驾不管。忽然梁伊伊在一旁惊呼了一声:“是……是潘恶少!那人是潘恶少!”
“是潘景元!”常远兆也一下子辨认了出来。
皇帝一听,原来是潘太师的儿子,心里又翻来覆去的打起了鼓。就任由他这么拼下去,估计是死路一条,潘太师也是忠心耿耿的老臣,丧子之痛实在太残酷了。“这……常爱卿,这可如何是好?”
常远兆看出皇帝脸上的忧虑,立刻趁机提出请求:“求皇上准许微臣助他一臂之力。”
“好,快去快回。”皇帝爽快答应,这么多人保护自己,况且距离这么近,真出事儿就大声喊他回来救命呗。
常远兆赶紧谢恩:“谢皇上!”毕竟这潘二少也是与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孩子,不说关系有多好,光凭他上回在金銮殿上出言相救,他常远兆就不能见死不救。
“相公!小心点。”梁伊伊见一身伤的夫君又要去捅马蜂窝,不免有些焦虑起来。
常远兆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忽然又惊觉在此时此刻这样的举动甚为不妥,涨红了脸向她点头保证:“一定。”说完又对萧隽,华风等人吩咐道:“皇上就交给你们了,好生保护!”
两人郑重抱拳应道:“遵命!”
华风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如今自己算是悬崖勒马,从造反变成了护驾,照现在的情形看,自己和众兄弟的命是保住了。
萧隽心里也如燃起一团烈火,他崇拜的人不再讨厌他,还信赖于他。自从认识了这对夫妻,他萧隽便不再是被人轻视抛弃的人了。
当常远兆的战靴沉重的踏在耳边时,郭崇喜与潘恶少便已经立刻停止了打斗,气喘吁吁的倒在两边。
郭崇喜知道,自己气数已尽,只能任由宰割了。不禁悲哀的垂下头,无力的说了句:“想不到你没死。这都是天意,哥哥打不过你们,你送哥哥一程吧。”
常远兆看着眼前这个粗矿憨实的大块头,想着之前的那段日子,他待自己如弟弟一般教导爱护,心中酸楚之情油然而生。
潘恶少看着两人的表情,又想起郭崇喜叛变的原因,心中也着实不忍。伸手解下腰间一直带着的酒囊,虎口被震裂的伤口痛的他倒抽一口凉气。掀开盖子豪饮了一口,便向对面的郭崇喜丢过去。
郭崇喜先是一怔,接着也毫不犹豫的灌了一大口,醇香的烈酒在他腹中弥散开。“好酒!”他大喝一声,便把酒囊又抛给了常远兆。
三个人都席地而坐,轮流喝这囊中美酒。秋风吹干众人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又时不时吹响常远兆身上的鳞甲铁片。好在这囊美酒,温暖了三个冰冷身躯和苍凉的内心。
郭崇喜忽然瞅着常远兆问:“你小子还练双截棍吗?”
常远兆垂着眼皮回答他:“练的,一直都在练。”
郭崇喜又转向潘恶少,脸上挂满欣赏的神情:“你小子痩得没几两肉,怎么这么大劲儿?啊?哈哈!把哥哥我累得……后生可畏啊!”
纵然恶少再善于装疯卖傻隐藏情绪,也架不住这等悲壮的场面,克制着心中的悲哀,淡然相慰:“韩诚烈将军正在设法营救你妻儿,你别太担心。”
郭崇喜坦然一笑:“嗨!哥哥我已经尽力了,这辈子对得起妻儿了。只是,真真愧对皇上,愧对你们这些兄弟。”说到最后,眼圈腥红,声音有些抖。
常远兆抬起头,眼中依然干净诚恳:“我不怪哥哥,要怪,只怪罗老贼。我娘子骂他是乌龟畜生王八蛋,真是一点也没错。”
郭崇喜听乐了,忍不住朗声大笑:“哈哈哈哈!你那个娘子看起来也不是一般人呐,鬼灵精儿的。不像你,傻小子一个,哈哈哈哈!”
潘恶少也忍不住调侃道:“呵,聪明人都喜欢笨蛋。”正如他喜欢笨到掉渣的杜若桐。
“嗯嗯,你说的对!就像我的婉娘,从小就聪明,结果还是嫁了我这个傻大个!哈哈哈……”郭崇喜笑着笑着便流下一行眼泪,接着,又对常远兆嘱咐了一句:“跟你二舅子杨尽义打声招呼,哥哥下辈子再找他拼酒。”
说完,他站起身,面对着不远处观望着他们的皇帝一行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臣有罪!来生再还您知遇之恩!”声音粗犷悲凉,传到皇帝耳边时,他已经举起手刀劈在自己头顶……只留下一具冰冷尸首和两个低着头,默默流泪的后生。
“孩子他爹!”“爹!”两声惨绝的呼唤从前殿的方向乍然而来。如同两声惊雷,劈醒了两个沉浸在惋惜中的男人和那个心情复杂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