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染看着抱头痛哭的鲁氏夫妻，眼中蓄满眼泪。虽然宋青莯与鲁豆花的对话只是寥寥数语，她却仿佛看到鲁豆花夫妻因为失去儿子经历的煎熬。
她转头朝宋青莯看去，他依旧清冷，手中拿着张半仙呈上的名单，仿佛半点都没有受鲁氏夫妻感染。
飞染擦去眼角的泪水，愤愤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半仙。就是这个人，利用别人的丧子之痛敛财，简直太可恶了！
宋青莯把手中的名单交给师爷誊写一份，扬声吩咐：“把这个神棍连同这份名单，交给京兆府审理……”
“大人，是他们心甘情愿给我银子的……”
“你这个骗子，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鲁豆花扑上去捶打张半仙。
宋青莯只当没看到，侧身与俞毅说话。众捕快抬头望天，对张半仙的嚎叫充耳不闻。
飞染见他被鲁氏追得满屋子乱窜却不敢还手，“扑哧”轻笑。她瞥见宋青莯正朝自己看过来，扬起小脸嫣然一笑，恨不得当众对他比一个大拇指。
宋青莯表情一窒，慌忙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回俞毅身上，吩咐他安排人手把名单中的女人全部找来衙门问话，眼角的余光却情不自禁再次朝飞染瞥去。
前一日，他故意招惹魏铭，意图试探长公主及驸马。魏铭的确向赵维明告状了，赵维明也派人去了长公主府，但公主府那边消无声息，仿佛一滴水无声无息落入大海。
早前，他派山槐捉拿张半仙，暗中打探消息。山槐回禀，魏铭被禁足了。他当街被羞辱一事状似水过无痕。
暴风雨前总是格外宁静。
宋青莯参不透长公主的心思，只怕飞染成为第二个息嗔师太。
想到这，他再看一眼飞染，这才吩咐手下把张半仙押走。
须臾，宋青莯尚不及换下官服，衙差来报，赵维明亲自带着苦主，命仵作抬着尸体来了提刑司，声称京兆府衙门刚接到的案子，或许与提刑司衙门正在审理的案件是同一桩。
宋青莯听到这话，嘴角掠过一抹冷笑。凡是凶手，必定会心虚。一旦心虚，为了掩饰必定有所动作。只要他们有新动作，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山槐。”宋青莯唤他入内，吩咐道：“你把飞染带去卷宗室看案卷，再让芷兰穿上捕快的衣裳去公堂外走动，务必让赵维明远远看她一眼。”
山槐领命而去。
不多会儿，宋青莯与赵维明寒暄过后，领着他步入公堂。当他瞥见赵维明一一打量公堂两旁的捕快，他的心重重往下沉。
赵维明一眼认出，芷兰并不是飞染，才会在捕快中寻找飞染。他借故来到提刑衙门，会不会是为了飞染？
宋青莯一时无法猜透赵维明的目的，命人搬了把椅子请他入座，低头拿起京兆府衙呈上的案卷。
跪在公堂上的妇人不认识宋青莯，宋青莯却是认识她的。她人称鲍大嫂，前一日，就是她拦了魏铭的马车，嚷嚷着儿子在他的马车上，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家去了。
鲍大嫂身旁的男人又黑又壮，想来就是她的丈夫鲍祥，之前在八角镇当泥水匠，一个月才回家一次。
一旁，赵维明见宋青莯端坐案桌后，专心阅读案卷，对他爱搭不理，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他好歹是京兆府尹，位列九卿，又是长公主的干舅舅，内阁重臣见到他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
宋青莯深受圣宠又如何，不过嘴上无毛的黄毛小儿。他竟然除了一句：“有劳赵大人了。”再没说其他，随随便便扔给他一把椅子，连杯茶水都没有。他年过六旬，从未受过这等待遇！
在鲍大嫂“嘤嘤”的哭泣声中，赵维明轻咳一声。
“赵大人，您有话对我说？”宋青莯客气地询问，目光并未离开案卷。不同于他平日的一目十行，这一次他看得极慢，仿佛他再看得久些，便能在寥寥数字上看出一朵花儿。
赵维明扯起满是皱纹的嘴角，“呵呵”一笑，说道：“怎么不见宋大人推崇备至的女捕快？”
“赵大人有事吩咐陶捕快去办？”宋青莯反问。
“这倒不是。”赵维明摇头，“这两日，京兆府衙门也在考虑招收女捕，却不知应该如何挑选，老夫想借鉴借鉴宋大人的经验。”
“用人好比穿鞋子，只要自己适合就够了。”宋青莯轻轻一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案卷，不甚真诚地道歉：“是我班门弄斧了。赵大人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赵维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当初，皇上把宋青莯从翰林院调去大理寺，他故意在散朝后高声说，他吃的盐比某些人吃的米还多，又暗讽宋青莯一介书生，只知风月，不懂审案。
宋青莯见赵维明记起这段往事，把目光移向公堂上的鲍氏夫妻。其实，真不怪他锱铢必究，是他记忆力太好，就连赵维明当年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又不是圣人，理应把这话还给他的。
炙人的沉默中，鲍大嫂低声啜泣，不断对着相公低语：“是我害死我们的儿子……我应该好好看着他的……你让我随他一起去了吧……”
鲍祥一脸悲戚，搂着妻子的肩膀低声哄她。
“赵大人。”宋青莯若无其事地看向赵维明，“这桩案子与我早上受理的案子并不是同一桩，不如还是交还京兆府吧。”
“大人，求您替我们做主。”鲍大嫂一边哭，一边磕头。
“我并没有问你们话。”宋青莯的声音清冷无波，“咆哮公堂者，掌嘴二十。”
鲍大嫂吓得忘了啼哭，惊恐地望着宋青莯。
赵维明猛地站起身，一字一句说：“宋大人，他们是原告，是苦主！”
“赵大人，您对他们关怀备至，这是同意带他们回京兆府再审？”宋青莯似笑非笑。
“宋大人，同样是稚子遇害，鲍家与鲁家住得极近，你如何判定，这不是同一桩案子？”赵维明注视宋青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莫不是，提刑衙门如传言一般，不受理普通百姓的案子？若果真如此，鲁家的案子也一并交给京兆府吧，谁让我是父母官呢！”
宋青莯闻言，并不恼怒，反而赞叹道：“赵大人果然爱民如子，消息灵通，鲁氏尚未离开衙门，您就已经得知，她家姓鲁，与鲍家住得极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