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之前小侯爷一番折腾,段景跌跌撞撞地踏着屋檐回到潘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又恰逢是阴天,浓云满遍。偏偏这个段景药性还正浓,一时头晕脑胀,也辨不清哪个是自己的房间。只能凭着记忆,胡乱闯进一个。
说来也巧,他进的偏偏是沈晴呆的那间。一推门,触目即是红簟香帐下隐隐卓卓的朱厨玉榻,榻旁摆着的是一座镶嵌琉璃的梳妆台,在最上头正中摆着一面抛面磨光的铜镜,微光下澄明晃亮,竟也将他晃清醒了几分。
段景晃了晃脑袋,额前的长发连同裹身的衣物已经尽数被汗水打湿,下面覆着的那个人说是从河水里头打捞出来的一点也不过分。毕竟是宁王府小侯爷给下的药,品质自然是极好,若换了平常人,怕是现在已经心脉紊乱而死。
段景能强撑到现在,除了他本身强健,功力深厚之外,两次为自己放血也起了重要的作用。可他终究是人,又不是山泉洪头能够日日涌血,会流不息。现在再开一个伤口,怕是不用药性,只失血过多这点便可以要了他的命。
使劲挤挤眼,免得额头上流下了的汗水进了眼睛,段景强迫自己转回身,往门外头走。可刚刚行至门口,那头沈晴似也是闻到了血腥气,梦里的场景瞬息变化至她心心念着的前些日子发生在天山的一役。由是不自觉得皱紧了眉头,瑶鼻间闷哼一声。
这一声似有似无的声音哪能瞒过段景的耳朵。立时像是在千里的洪堤上破开了一个泄水裂隙,在万丈的高楼底下凿去了最后的承重柱墙,瞬时间风云骤变,堤溃楼倾,滔天的巨浪立刻冲垮了段景最后的坚守。已经一脚踏出房门的段景,忽地顿住了步子,手背上青筋兀起,一副钢牙咬得咯咯作响,漆黑的瞳孔旁,眼白充血成了血一般的赤色。
床上的沈晴对一切尤不知情。林烨为她开下的安神药的效力尚未过去。不然仅凭适才闻到的血腥气也该早早地使她一个常年枕戈的将军清醒过来了。
段景在门旁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输给了一味药材,又或者是输给了心底潜藏了许久的欲望。段景最终还是转回身来,几乎是疯狼一般扑到床边,又在看到沈晴纯良的睡颜时收住脚。一只手说不清是因兴奋还是挣扎,痉挛般颤抖着缓缓探过去,轻轻地触碰沈晴绸缎一样光滑的脸。
不由深深吸一口气,胸闷的像是要爆炸,直觉得耳膜里都闷胀得难受,连心脏紧贴着脏器的跳动都在耳内轰鸣一般一跳一跳地撞击。一时恍惚失神,手上多加了些力气,沈晴像是也感觉到了,轻轻地蹙起眉头,嘴里含糊地说了什么。
也许是她说的声音太小,又也许并不是。可无论哪个,现在的段景都听不见,他的耳内与脑海只充斥着一种声响,那便是自己的心跳,就像钱塘的江水冲击着堤坝,声声震耳。他只能看到沈晴的红唇放缓甚至停滞时月般的缓缓开启又合拢。在漆黑的暗夜里似是火把末端的猩红一般惹眼。
情不自禁,他单膝跪在床头边上,一只手慢慢地滑到沈晴的唇边,似是羽毛轻抚落雪一般极轻地用指尖一遍一遍的描绘。最终慢慢地俯下身子,一点点贴近那片想象了十年的檀口樱唇。
与他想象中不同,与她火热的性格相比,沈晴的唇是冰凉的,像一块玉,又似一缕冰,匀润冰凉,却也通透脆弱,叫人舍不得研磨,也不敢用力。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她一直焦虑愁郁,唇角有些地方是干裂着的,坚硬干涩,带着些扎人的刺,甚至可以品出些鲜血的腥气。这些更让段景觉得心疼,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轻轻地探出舌尖润湿着她干裂的唇角,周而不腻。
沈晴闷不过气,低低哼一声,扭过头去。
她这一动,段景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原本如何都散不去的药性,似是倏忽间顺着毛孔挥发出去了。看样子无论他再如何丧失理智,对沈晴的忠心与爱慕始终是一剂唤回他心神的良药。段景这次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可心跳的速度却不减反增。在低头看向沈晴的侧颜时,她弯长而浓密的眼睫都像是对他一点一点逗引。
段景再盯着沈晴泛着光泽的樱唇,呼吸依旧急促,禁不住在探下身来,慢慢覆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沈晴的脸庞。
正沉醉,忽觉脑后一痛,再回头,一记冷拳径直扑面而来。段景连忙起身闪避,那一拳还是击在了他的肩头,将他震退几步。
“趁人之危可算不得好汉!”那人轻蔑一笑,负着手,一袭白衣在夜色下倒也惹眼。
段景透过遮在额前的散发,倒也辨出了来人的身份,真是陪小侯爷一起过来的那个叫做林烨的神医。他对这个人可是没有好感,如果说北野寒对沈晴是爱慕远多过利用的话,这个林烨就算是真喜欢沈晴,那对她可就是利用远远胜过爱慕的。
段景轻轻一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紧接着往一侧退了几步,距离沈晴的床边远了些,以免待会儿动起手来再伤到她。而另一边的林烨则自始至终将目光放在沈晴的红唇上徘徊往复,眼中的恨意毕露无疑。饶是段景这种心思单纯的都能看得出他对自己亲吻沈晴的事可是十分不满。
“暗卫段景。一个奴才,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林烨说话是从不带波澜的,北野寒也是。可这两个人又不一样,北野寒是冷,话里含冰。而林烨是淡漠的,就像是一个看破了红尘的禅师,就连调侃都显得漫不经心。可现在这句话却是带了怒气的,这点不止是段景,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