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轻纱薄幔自屋顶房梁上绕着花灯彩柱款款垂落,满堂遮不住的春光,处处掩不了的魅影,随着青兽熏炉上的黯然香气袅袅娜娜,摄人心魄。
小侯爷推开缠到自己身边的几个,退后几步,从怀里掏出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来举高了,晃悠着脑袋,清清嗓子喊一句,“今儿哪位姑娘能把我兄弟伺候好喽,这些银子,便只管全然拿去!”
此言一出,立时引得一片娇叫,那些离得近的女子们如狼虎一般直扑到段景身边那里去了。当下早有了主顾的几个也蠢蠢欲动。
小侯爷得意洋洋地站在后头,奉茶的神情反倒愈变愈凝重。而另一边段景被小侯爷一路推进最中间的圆桌旁坐着,莺莺燕燕粘了一身,再加上药性正猛,一时也乱了心性,只好由着她们簇拥得他脱不开身。
小侯爷眼见大功告成,向着奉茶一挥手招过来趴在耳边交代,“快把沈晴叫过来,让她好好看看这人的真面目。”
“这哪是真面目啊......分明是你设计陷害的。”奉茶小手搅在一起,低声嗫喏着。
小侯爷毫不客气地赏一个暴栗,“嘿!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我这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好吧。哦,要不是为了让她早点开心起来,你以为这种下三滥的事我能做出来啊!”
奉茶偏着脑袋一想,点点头,“嗯。”甭说这个,比这更不要脸的您也干的出。
“你!”小侯爷狠狠瞪她一眼,一拂袖,负气地背过身,懒得跟她计较。“总之,你赶紧去!之前还帮着下药,现在你倒来假装心肠好的了。”
“我之前不是没想到真是这结果嘛。”奉茶抬头望一眼被淹没在花花绿绿的柳态曼姿下头的段景,心里的负罪感就像是大旱逢霖后的山泉一般,蓄满了水,层层不断地往外涌。忍不住再辩一句,“其实,我觉得沈主子要是真过来,看到他这样,应该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吧?”
“你懂什么。”小侯爷瞥她一眼,晃晃脑袋解释,“这叫长痛不如短痛。大不了,大不了看完了咱赶紧再给她找一新的哄她。是……是吧?”
“嘿,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小侯爷心里也没底,提高了音调来确认。
“是。”奉茶有气无力地应一声,“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吧。我这就去叫沈主子过来。”
“嗯。这还差不多。”小侯爷摆摆手示意她快去快回。
正奉茶要迈步,忽听得前面那群女人传出一声惊叫,正牵了头线,后面很快也接连传来了一片片参差不齐的尖叫喊声,那群女人随着这动静,倏忽然,慌慌张张地从段景身边散开,各个花容失色,比见了鬼怪现形还夸张。
“怎么了?”小侯爷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瞅。奉茶比他更矮,同样踮着脚,拽着小侯爷的胳膊,勉勉强强看到里面的情形。
段景正倚着那张桌子,手里是一把带了血的出鞘黑剑。漆黑的刀锋映着寒铮铮的冷光,赤黑色的血流蜿蜒着从剑脊流向剑尖。
“坏了,坏了!别是出人命了!”奉茶一双手立时揪紧了,直接泛了白,拧得小侯爷龇牙咧嘴,连连把她的手从胳膊上掰开来。
等前面的人散的够远了,他俩才挤进去,仔细察看。地上没有尸体,估计段景刺的是他自己,只可惜光线晦暗,加之他穿了一身黑,一时也看不出他刺得是什么部位,伤的严不严重。
“哎,兄弟,怎,怎么了啊?”小侯爷挪着步子过去,弯着腰看他脸色试探着问道。
此时段景额头已经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水,眉头皱的深比沟壑,紧闭着眼,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药性熬得,总之那样子看着便怪吓人。小侯爷无助地扭回头看看奉茶,脸色比段景还难看。他就是想陷害人家,可千万别弄出个好歹来。
不想人群又是一声尖叫,段景又刺了自己一刀。借着伤口的痛楚的刺激,段景晃了晃脑袋,勉强撑着站起来。小侯爷这会儿是彻底吓坏了,他除了他府里的张厨子杀鸡,他可是再没见过血的,这回腿软的连问话都要带了哭腔。“你,你没事吧?”
段景也顾不上多理他,借着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如负伤的黑豹一般踉跄着冲出人群。到了楼外,受明光一刺激,这才算是清醒了一半截,一刻也不耽误,提气腾空。踏着屋檐一路急急向着潘府掠去,想要及时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头,也好运功排毒。
剩下小侯爷沮丧着脸在凤春楼里头颓唐的坐着,眼圈泛红,依旧没能从先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奉茶目送着段景飞远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把他搀起来,“呐,这回您知道错了吧。”
这话自然是没得到回应,小侯爷怔怔地由她搀扶着,哪里还听得到别人说话。半晌后眼泪方从眼角流出,咬着唇小肩膀一颤一颤地,居然哭了起来。
奉茶不敢再责备,连忙再掏出手绢来一边拭泪,一边小声安慰着。
而二楼之上,同样的一席花酒,几位姿色上乘的女子簇拥着一位高高瘦瘦的紫衣人。可他却魔怔一样盯着小侯爷的脸,络腮的青色胡须微微颤着。白瓷的酒杯贴在唇边,却长长地端着忘记了再往嘴里倾倒,直到下面的两人都走远了,他都不曾改变过坐姿。
一旁的娇柔的女子娇嗔着推搡一下,喊声,“花爷,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神。”
那位紫衣人这才回神过来,把酒杯往桌上一掷,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丢回桌上。
“哟,花爷真是大手笔。”
不管旁边那些女子的争争抢抢,他大手捞起桌上的祭蓝釉白玉酒壶,就着壶嘴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神色凝重。喝罢将酒壶掷回桌上,一弯腰,抄起一旁搁置着的一口及腰长的西域弯刀,翻楼跳下,跟着小侯爷他们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