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老旧的摆钟响起,声音倒是挺大,正好跟店主的年纪相匹配,不用担心听不到。我回头看了看,已经九点多了,坐在门口的木凳上,我满身疲惫,甚至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想打个盹,好几次差点栽倒在地上。
一个中年妇女提着白色的油壶,走进店里,“老黄,给我一斤菜油。”
“一斤能吃几天啊!”店主笑道。
“能活几天都不知道,还吃几天呢,月底就搬走了。”女人说道,脸上尽是无奈的表情。
“又出事了吗?”
“你不知道啊,出大事了,早上起来,我们家老四的猪牛都死了,剩下一堆骨头。”
“一堆骨头?山里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型动物啊!”老黄惶恐地问。
“可不是嘛,他们一大早什么都没收拾,吓得去姑妈家了。”
“哦……也好,先躲躲再说,大家都走咯,我们的货都卖不出去了。”老黄叼着烟,皱着眉头,将油壶放到称上。
“你们这些年也赚了点钱,早点离开啊!”
“我们没儿没女的,两个老不死的,能去哪儿?这里还有货要看着呢。”
“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镇长家有钱吧,还不是死了。”
“什么?镇长死了?”
我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小卖部门口。
“是啊,我妹妹不是离他家近吗?据说今早天刚亮县里的警察就来了,把他尸体拉走了。”
“也……也是被饿死鬼咬死了吗?”
“谁知道呢,上面都不管我们死活了,消息也不肯放出来。”
我有点紧张的从烟盒里掏出最后一支变形的烟,塞进嘴里点上,方明山怎么会突然死了,这个节骨眼上,而且听女人的意思,他死的时间应该在昨晚,如果是他杀,长泽正雄把这个锅盖在我头上,那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突然想起来,李成木在电话中的语气有些怪异,而且让我在这里等,他派人来接我,他对我并无好感,只不过看在解局长的份上,给我面子而已,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派人来接我,跟县长为敌?
他是派人来抓我的吧?
想到这里,我假装走向马路对面的厕所,趁那店主跟女人聊的空挡,从厕所侧边溜到河边,沿着河堤走到桥上,过了桥便上了山。我躲在一棵大树底下,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小卖部门口。
半小时后,我看到村口有车开过来,三辆警车在崎岖的村路上开的速度很快,直奔小卖部。三辆警车将小卖部包围起来,下来了八个全幅武装的警察,带头的人正是王建。我想自己的猜测没错,李成木这是找人来抓我的,否则他不用派这么多人过来,还让王建带队。
王建进了小卖部不到一分钟,便冲向对面的厕所,而且他手里拿着枪,这王八蛋是想等我反抗,直接将我击毙吗?我真相一杀猪刀砍死丫的。
一无所获后,他又站在河边四处打量,摸了摸他那只残缺的耳朵。当他的目光扫到桥上的时候,冲几个下属挥挥手,一辆警车便朝我这边开过来。我连忙钻进身后的山里,朝县城方向狂奔而去。
不用去问李成木,我也知道自己出事了,搞不好我现在已经成了通缉犯。只不过按照李成木的风格,他可能只是在全县通缉我,还没下达正式的通缉令,因为警察杀死镇长这种新闻,尤其这镇长还是方明山,他和长泽正雄可是曾经被国内媒体大肆报道的良心慈善家。消息一出,记者肯定会蜂拥而至,到时候万一我不是凶手,或者说长泽正雄正如我所说,在搞什么违法活动,一旦曝光,那他局长职位肯定是不保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若我的推断没错,记者迟早会曝光,而且是国际性的大新闻,但抛开这些不说,他这个局长的位子是注定保不住的。除非我早就患有幻想症,我的一切推测都是错误的。或者,他们给我安个精神病的罪名,然后再弄掉我,那么我之前的一切努力,也都将化为乌有,也许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人揭开明河镇藏的秘密,解局长对案情并不是十分了解,也没有过硬的证据。
在崇山峻岭中穿梭,我担心自己会迷路,便朝山外河边走去,沿着明河一路往下,就能到达县城,只是这样翻山越岭,就算我一刻也不休息,恐怕明天早上都未必能到,而我并不想在山里度过一个黑夜,谁知道那些怪东西会不会追踪上来。
走了一个小时,我终于走到明河边上,我庆幸自己及时改变方向,不然越往山里走,离主路越远了。
几辆警车从路上疾驰而过,我连忙躲进树林里。县里只怕到处都有警察在抓捕我,去了县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逃走。我想我应该找到机会联系上解局长,现在只有他能帮我解围了。
走到下午一两点的时候,我已经口干舌燥,全身无力,前面就是一个村庄,这里早就远离明河镇了,所以能看到人来人往,至少是一个正常的村庄。
我从山上下去,猫在村民的屋后,我的模样太狼狈,满头大汗,身上一股怪味,被村民看到只怕以为我是哪里的流浪汉,报到镇上警所去了,容易泄露行踪。
但我如果不去补充体力,那很难走到县城,最主要的是我身上现在身无分文。
只能故伎重演了,我想。
我从村民们屋后窜来窜去,有人看到我的时候,我就装作是捡破烂的,村民们大概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也没人上来询问,毕竟一个村子上千人口,不认识很正常。可惜这村子里住户比较多,真有个把锁门的,也没法钻进去,只能找独门独户的了。
我爬到一个小山坡上,咽着口水,观察山下几家独门独户的村民,只要他们出门,我就潜入进去弄点吃的。
一直熬到下午三点多,才看见一对中年夫妻扛着锄头出门,我都快饿得眼花缭乱了。他们一直走到溪边的地里干活,我借着山中小树的掩护,摸到他家房子后面,后门只是拴上了,轻轻一推就松恍恍的,我抽出杀猪刀,塞进门缝里,几下就将门拨开了。
厨房里我闻到了菜香味,我打开暗黄色橱柜,里面有一盘剩辣椒,还有一碗剩饭,虽然已经冰凉了,但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拿出剩菜剩饭,倒了开水搅拌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起来,又担心他们夫妻从农地回来,便端着碗走到卧室窗前,这里能看到他们夫妻正在农地里干活儿,三分钟后,碗里的食物被我吃得一干二净。
转身的时候,我看到放电视的桌子上,有一只铅笔头,还有小孩的课本,便想写个留言条:今落魄到贵地,肚子实在太饿了,讨剩菜剩饭一口,他日必将十倍奉还,谢谢!
床头枕头下面,漏出半截手电筒,想到晚上还要走夜路,今晚可未必会有明月高挂,便顺手拿了,没想到带出一包烟跟50块钱,想了半天还是拿了,现在身无分文,晚上没烟怎么熬过去。
我又在留言后面加上了:另借手电筒一支,烟一包,50块钱。半月后,均以二十倍奉还。
出门的时候,心里隐隐不安,生平第一次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而且如果夫妻二人报警了,那我行踪肯定暴露,但是没办法,这是涉及到生存问题,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上山的时候,我发现远处村口有辆警车开来,警察挨家挨户地走访,也就是说我的行踪迟早暴露,幸好那对夫妻还不知道我侵入了他的家中,所以我还有机会逃跑。
虽然吃了东西,劲头要好些了,但我心理还是觉得抑郁,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这个职业,我倒不追求飞黄腾达,只想安安静静的破案,这是我喜欢的事。可现在,我像一条丧家犬,白天被同行追捕,晚上被那些嗜血疯人追杀。
或许正像方思睿所说的那样,我就是个失败者。想到方思睿,我越觉得凭自己的能力,无法抵抗这个世界。
沿着明河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已晚,我找了个山中农民看地的茅草房,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干草,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天堂了,我将杀猪刀拿在手上,倒头便睡。
一声狗叫将我从梦中惊醒,眼睛还没睁开,一股扑鼻而来的腥臭味让我差点想吐,对方发出声音的时候,我已经挥出手中的杀猪刀,带着恶腥味的血喷我一脸,一个人轰然倒地。我的杀猪刀卡在他的脖子里,我连忙拔出来。
我躲在草房门口朝外面望去,远处的嗜血疯人在狂奔,只是他们不再是扎堆,而是散落在山林间,三个家伙大概是饿极了,对一头野猪围追堵截。对面山上的猎狗在狂吠不止。
我心想这下完蛋了,只要被他们发现,一窝蜂的涌上来,我恐怕是难逃一死,今晚依然有明亮的月光,一朵乌云慢慢飘过来,四周立刻变得黑暗起来,我朝着刚才看准的山路奔去,百米开外就是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