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睿有消息了吗?”长泽直纪问,她将青菜摆得整整齐齐的端到厨房,然后准备洗。
“我来吧!”我打开水龙头,我们一起一颗一颗地洗着菜,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们紧靠着,我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她独有的。
“还没有她的消息,她似乎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我说道。
“她有日本绿卡,但是我让人查过记录,并没有入境。”
“你估计她会去哪里,你比我更了解她。”
“不知道,关键是她自己离开的还是别人带走的,如果是我父亲……”她停了下,然后快速恢复了情绪,她并不想破坏今晚的气氛,怕我发现,“他肯定会将方思睿带到日本,毕竟我们在这里比较有势力。”
“其实,她只要安全就好,不想让我知道她的下落也没关系,毕竟她要是出现,肯定也避免不了刑罚。”
“你不想她么?”她看着我问,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想……知道她是否还活着,病情是否好转,是否过得好。”
“那还是想!”
“我也想你开心,不想你坐牢,我跟领导沟通过,我们可能不会告你,甚至会给你申请减刑。”
“无所谓了,我无所谓的,没什么意思。”长泽直纪缩了缩鼻子,满心委屈,我差点将她抱进怀里。
“直纪,你一定要记得,就算坐牢了,也要好好活着,不要想不通,我会等着你出来的。”
她看着我笑了,笑得很凄凉,“多年后,你要是还记得我,我就很开心了。我虽然平时表现得很开朗,但我从来就没快乐过,做什么事都要听父亲,听家人的意思,我没有选择权的,当我喜欢上你,我想主动选择一次,跟你一起离开明河镇,不要管那些纷扰,可我依然没有选择权。”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要不是我被父亲逼着去了那里,我怎么会认识你,今晚又怎么能吃到你做的饭呢?所以这样想想,也并不亏。”
“你父亲和哥哥的死,你不恨我吗?”我轻声问道,这种事我想谁都难以释怀。
“我很少恨人,性格软弱,我也不恨你,他们做的事,我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局,但我也没法阻止,我也有责任的,你若说要恨,我就应该恨自己,没有勇气抵抗家族,没有勇气组织他们的行为。”
“新药你没参与过吧?”我问道,这是我最担心的,如果说盗窃文物,她是被家人所逼,但研发新药却是丧失人性的,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精神病的新药吗?我没法参与,一来我对药物不懂,还有这事一直是高度机密,恐怕连我妈妈和奶奶都不知道。父亲带去的团队都是他特别信任的学生,他们从来不提半个字。但我大概能感觉到那种药物不是什么好产品,我父亲可能走偏了。”
“不是走偏这么简单,简直是丧心病狂。”
“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我没兴趣再去追究了,不然只会加深我的痛苦。”
我点点头,想想也是,让她知道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万一她再犯蠢,良心受到责备,把这事也揽在身上,怕不是有期徒刑这么简单了。
“直纪,我想知道,你父亲雇过什么枪手吗?”我试探着问道。
“没有,一直以来都是我哥哥保护他的安全。而且我哥哥也会开枪。”
“哦!”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反正这个话题除非我先说,不然她是不想聊的,谁愿意跟父兄死亡的直接参与者聊这些问题呢?雇佣杀手也许她真不知道,而且那个杀手是不是长泽正雄雇佣的都不知道,哪有人******干自己的,反而是我倒安然无恙。
我们吃饭时喝了点酒,长泽直纪很喜欢我炖的排骨汤,一口气喝了三碗,还吃了点米饭,我担心她撑坏自己,便说:“晚上别吃这么多,我明儿再来给你做。”
她放下汤碗,看着我,然后说:“高朗,我不希望你来了,能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再来只会让我更难过,将来我一个人在监狱里,靠着这几天的回忆度过吗?与其这样,还不如没有回忆。”
“你对破案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我们只想追回文物,你父亲也死了,也许……”
“不要再说了,他们都死了,就连方思睿都不知所踪,难道我一个偷偷逃避责任吗?还是通过出卖父兄换取免受刑罚?我的良心能安稳?与其这样,不如在牢里待着,就算是安慰自己吧。犯罪就是犯罪,就该承担后果,我不想连觉都睡不好了。”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楼,我收拾好碗筷,洗干净后,在厨房里抽完烟,给司机打了电话,他便出发来接我。
我轻声走到楼上,房间里传来抽泣声,她还是忍不住了,虽然压抑着声音,但那种痛苦我似乎感同身受。
我走到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脑袋,她哭得更加厉害了。我将她扶起来,用纸巾擦了擦她的眼泪,她扑向我,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尽情地哭着,我能做什么呢?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尽量安慰着她。
她一抽一抽地哭了半小时,大概是太累了,便趴在我肩上睡着了,若不是司机提醒过我,不许在这里过夜,我真不想回酒店,在这好好陪着她,抱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喇叭声,我看了看长泽直纪,她睡得很沉,眼角都是泪水,我用掌心替她擦掉眼泪,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她的嘴唇,慢慢将她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单。
下楼后,我让司机帮我翻译,问了门口抽烟的警察,这里会不会有危险,警察说不会有危险,有四个警察值守,两个在里面监控室里,这四周都装有监控,跟附近的警局联网,他们都配有武器,让我不必担心。
“你们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恨我们?”司机问道。
“哪件事?”我装傻地问。
“案情我不是太了解,但也听过,除了盗窃文物,据说还有拿活人做实验。”
“哦!”我并不想讨论这种民族问题。
“其实这件事跟我们国家没关系,事情出来后,网上很多人在谴责东保财团,他们的股价最近一个月跌了三成。一个国家有个别极端思想,甚至******的罪犯,并不能代表我们全部。”小哥解释道。
“我懂,对我来说,他只是这个案子的罪犯,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我说道。
“那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跟解局打了招呼,都没来得及汇报昨晚的情况,就乘车去了长泽直纪家,因为汇报一次,我就要多说一次谎话,团队里都是人精,我怕被他们看出来。
长泽直纪还没有起床,大概昨晚难得吃饱一次,还哭了那么久,我便炖了粥,煎鸡蛋,还烤了几片面包,我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样的早餐,这是第一次,所以会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我把她叫醒的时候,以为她会赶我走,但她揉揉眼睛,竟然有点惊喜。“你昨晚没走吗?”她傻乎乎地问。
“我不想走,但是他们不让我在这留宿。”
“哦!”
“如果你不想让我走,我可以跟领导沟通下,看能不能通融下。”
“还是不要了。”长泽直纪连忙说。
“那起来吃早餐了。”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瞪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咕噜咕噜转着眼珠子,跟我眼神交汇的时候,连忙扭头,好像这是我们第一次亲热。
我到楼下准备好早餐,厨房里的生抽味道很好,我滴了一些在煎蛋上。她洗漱完,扎着头发,穿着睡衣,慵懒地坐到餐桌上,这种美感让我竟然有些想入非非。她用手抓着鸡蛋就往嘴里塞,一会儿就将两只煎蛋吃完了。
“我这还有。”我将鸡蛋推给她。她倒也不客气,将烤面包推给我,“我不喜欢吃面包,喜欢吃鸡蛋。”
我看着她满嘴油腻的样子,似乎所有的不快与压抑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我真的很开心,在此刻!
这时候外面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这不是别人,正是长泽正雄的哥哥,东保财团掌舵人——长泽文夫,之前见过一次,所以我有印象。他旁边站着一个文雅的中年女人,估摸着五十岁左右,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长泽直纪。
长泽直纪塞到嘴里的一半鸡蛋掉落在盘子里,眼神中满是惶恐。
长泽文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大拇指不停地搓着手中的拐杖,我知道他此刻恨不得杀了我,因为我怀了他们兄弟的好事。他们这次来应该是说服长泽直纪的。
“请问您是高先生吗?”女人轻声问道,我没想到她的中文也这么好,这一家子真是奇怪。
“是的!”我站起来说道。
“我是直纪的妈妈,晴子。”
“你好!”我说道,刚才的幸福心情,此刻一下子跌倒谷底,就算长泽直纪不恨我,作为长泽正雄的老婆,长泽一郎的母亲,她恨我是大概率事件。
“能借一步说话吗?”她问道,十分有礼貌,但丧子之痛很显然让她的礼貌显得生硬。
我点点头,将口袋里的手机按下录音键,放在椅子上,然后站起来轻轻将椅子推进桌子里,长泽文夫站在我对面,桌面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并没有发现这一点。长泽直纪母亲挪着小步上楼,我紧跟在后面,她直接走到长泽直纪的房间,然后坐在桌子对面,优雅地向我伸出手掌,示意我坐下。
“高先生,我只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在家中也只会照顾家人,不懂太多,所以大道理我就不说了。”
“好!”我点头道,根本不知道她想干嘛。
“我儿子已经死了,丈夫也死了,不管是不是罪有应得,但家人就是家人,你能理解吗?”她看着我问。
“理解!”我点点头回道,她的中文那么好,我当然能理解她的意思。
“他们都没了,我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原本她跟着父亲去那里,我是绝对不同意的,但是我又没法阻止自己的丈夫,而且他年纪大了,在异国他乡,也要有个人照顾,我的女儿很善良,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这你应该知道,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不善良的女人。”
我点头。
“我的女儿很喜欢你,回到家中,天天看着你的照片,一时哭一时笑。这次事件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可以说服家人把你们的东西还回去,但能不能放过我女儿一马?藏匿的罪名由我来承担。”她说的很诚恳,我没理由怀疑。
“我跟直纪说过你的方案,但她不同意,而且我们也会尽量为她争取减免刑罚。”我说。
“她那边我去说,希望你能帮这个忙,如果达成协议,我会去自首,让你们取回贵国的古董。”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站起来,朝我鞠了一躬,说道:“麻烦了!”接着便下去了。
我脑里在想的是长泽文夫跟长泽直纪在说什么,按照他的风格,估计不会就这么认输,至少不会让自家人打败自己,不然他就没必要重金请国际律师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