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璧君的囚室是在看守所女监第一号,是单人监房。当时汪精卫的两个儿子也因任伪职而关押南京,只有女儿汪文恂时来探监,送些衣服和吃的东西。
这段时间,汪文恂自母亲被捕后,也不到学校去了,自知没有脸面,学校同学和老师对汉奸的女儿,定必嗤之以鼻,所以终日愁眉不展。姑奶奶也一直卧病在床,她唯一可以商量的是黄妈。
这天黄妈对她说:“小姐,你要保重身体,以后有很多事要你去干。”
汪文恂拭泪道:“我最担心是二件事,妈妈的身体和观音堂的情形。真是日夜不安,怎么办?”
“何必如此,夫人那里,你可以去探监,观音堂方面每逢初一、月半,我代替姑奶奶去烧香,暗中探情况,不会出事的,不要着急。”
这天,汪文恂又到苏州,到看守所女监房探望母亲。母女相见,想起往日的威风气派,眼下却是阶下囚,不得自由,受人白眼,母女谈话还要受到监视,真是天上人间,不禁相对哭泣一番。
会见的时间只有十分钟,汪文恂将带来的熟肉、牛肉干、蛋糕,还有几件换洗衣衫,匆匆交与母亲。
陈璧君接过东西,急切地以目示意,问道:“家中都好吧?姑奶奶可好?初一、十五去烧香吗?”
汪文恂又是眨眼,又是点头,说:“姑母病了,是老病,不确要紧的,初一、十五去烧香,观音菩萨保佑,平安无事,母亲不必挂念……”
从汪文恂的眼神和话语里,陈璧君已心领神会,明白观音庵没有问题,她的情绪也就稍稍平静下来。
苏州高等法院奉命对在押汉奸开始审讯。陈璧君得到消息,等待着早日提讯,好结束这件公案。同时,要汪文恂买来纸笔,动笔写材料,准备答辩供词。心中则还是日夜挂念着那个观音庵。
美国合众社对陈璧君的入狱和即将审讯,很感兴趣。1946年4月14日发出一条电讯:
“最富于传奇色彩之汉奸案,将于十六日下午二时,在此间高等法院公审。该案主角陈逆璧君,在傀儡政府中,虽未担任正式职位,但据称系有力之幕后策划者,伊曾影响其夫故汪逆精卫之失败主义思想,直至投降事敌,接受日酋近卫文磨之三条件而成立伪南京政府。
陈逆璧君善自豪为伪政府之慈禧太后,其权力之大,有谓其能颁发命令于陈公博者。其人丑而黧黑,与丈夫故汪逆精卫并肩而立时,形成鲜明之对照,盖汪逆众认为是中国之美男子政治家也。陈璧君被捕后面色渐形憔悴苍老,然在中国革命史实上则占有光荣之一页。据国民党历史家称,当汪逆行刺摄政王时,陈逆亦在侧,并系实际手携炸弹之一人,候于轿边,以候摄政王坐轿经过……陈逆被囚于苏州女监,自知必判死刑无疑,其情绪极度乖戾……”
4月16日下午,陈壁君公审之日,苏州道前街高等法院门口人头挤挤,除有旁听证的及新闻记者能进入法庭外,一般群众都拥挤在门外,等着观看陈璧君由看守所押解出来。
汪文恂事前得到消息,早一日傍晚就由南京赶到苏州。她孤单一人,在道前街附近开了一个小旅馆住下,次日看到当天的报纸都是头版头条新闻,标题是:“巨奸汪精卫之妻陈璧君今日公审”,副题是:“奸婆罪行累累法不能容易”。一吓得汪文恂心头直跳,她强作镇,戴上一只大口罩,恐怕被人认出来。
法院门口的法警维持着秩。陈璧君被押下车来,进入法院候审室。她身穿一件蓝布旗袍,鼻架一副白边眼镜,衣襟上别一支派克自来水笔,左手戴一只夜光手表,右手套一玉镯,夹卷宗一件,态度装得从容不迫,只是不能掩盖她的的苍老憔悴。
法院的第一法庭,座无虚席,来听审的男女群众有500余人,把这座法庭挤得满满的。
法庭的气氛相当森严。
审判长、检察官、推事、书记官等升坐公案,陈璧君由法警押了下来,站在被告席上。她昂着首神态自若,似乎丝毫不在乎。
法庭东北角的照相机摇动了,闪光灯亮得耀眼。
审判长照例先问姓名、年龄、籍贯。
陈璧君以广东普通话供称:“56岁,广东新会人,住广州法政路30号。”
问:“在伪政府官居何职??”
答:“中央党部监察委员,中央政治委员,自民国十三年起即开始政治生活。起诉书说我是中央执行委员是错的。这个职位问题,你们怎么会搞错的?”
陈壁璧以反驳的语气来责问,庭上满堂愕然。旁听者掩口而笑,气氛有些尴尬。
问:“家中财产有多少?银行存款多少?”
见审判长问到财产,陈璧君虽早有准备,但仍颤抖了一下,一脸上有些尴尬,忍不住望了一眼审判长,又望一眼满堂的记者和听众,似乎是估测一下人们是否看出她在扯谎。
瞬间过去,她又平静下来,用老老实实的口吻答道:“银行存款有一些,已由政府没收了。余下的,上海有房子一所,在福履里路570号;广东番禺有房子一所,乡下农田有多少记不清了;南京西康路10号房子,是同志送的……”
审判长问:“除不动产外,家中有多少财产?如金银、古物……”
陈璧君一下子似乎来了气,提高声音替,“我和兆铭奔波劳碌,两袖清风,家中绝无金银细软,更无值钱的古物,请法庭调查,我是个穷人!”
陈璧君话一出口,法庭上满座骚动。
有的记者忙闪动照相机,大概是要摄下她撒泼的凶相。
有人轻声议论:“这样的大汉奸,家中没有金银财宝,谁相信!”
“亏她说得出是个穷人!”
“西北有一个军阀,家存七、八吨金子,他一个汉奸巨头,居然说没有金银!”
“哼,他们夫妻打架都是金砖银瓦,能没有财产?鬼话!”
这一句话,道出南京城里很多人知道的大汉奸窝里的一件丑事来。
南京汪记傀儡政权成立后,汪精卫本人坐镇南京,而陈璧君为控制广东的伪政权,常常远居南粤,只是节日或汪精卫过生日,才来南京与汪同住几天。
这陈璧君原是槟榔屿一个富商之女,生性泼辣,素有“母虎”之称,事无巨细,她都过无。汪精卫一向“惧内”。为政权大计,夫妇分居两地。陈璧君对汪的私生活还有不注意的?
她在汪的随从室中安置了亲信,汪精卫生活动态,随时可得到报告。
这年,“丫姑爷”褚民谊(褚的妻子陈舜贞,是陈壁君母亲的养女),在上海搞了个中华电影公司,带了几个走红的女明星到南京访问,汪精卫喜得合不拢嘴,又是设宴,又是合影,与女明星打得火热。陈璧君得到密告,于当日乘机赶到南京,进门便泼口大骂,“你死不要脸,趁老娘不在家,与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汪精卫正要分辩两句,陈璧君连哭带嚎,向汪扑去。汪精卫也气极了,抓起桌上一个宋瓷花瓶掷来。
陈璧君大吼一声:“好哇,打煞人了!”操起一方古砚打去。于是,稀里哗啦,秦砖汉瓦,唐盆宋瓶,金条银元,统统成了交战的兵器。顿时,文物古玩,满屋乱飞……
这丑闻传出,人们私下里议论:“操起宝贝打‘宝贝’,真是一对活宝贝!”
审判长石美瑜,是一个军人,还兼任陆军总司令部军事法庭少将庭长。他听陈璧君这样说,虽是不信,但一时无法论断。
接着是检察官当庭读起诉书,历时约三十分钟,公诉陈璧君认贼作父,帮着汪精卫组织伪政府反抗中央,献媚日寇,依仗权势,指挥特务搜捕爱国人士、抗日军民等罪行。
陈璧君却是昂着头,似听非听。事前她已接到起诉书副本,并自己写有一份答辩书,所以态度十分傲慢。
“刑罚我可以接受,只是罪名不能担当!”
陈璧君这句话,又使得满堂愕然。
她又说:“我希望快些判决,我得以从容就死,我是个政治工作者,若将我政治生命终止,活着也等于不活一样。”
旁听席上又是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