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躲入邪神梦境,默默观察着一切。
漫天大水被龙鳌招来,顷刻间漫过了他的躯体,只留下一颗大如岛屿的巨大头颅浮出水面,他四肢滑动,朝前游去,目标是星辰大海。
忽然,鳌首上一道细微的事物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通过邪神梦境,拨云见雾,拉近视角定睛一看,好嘛,竟然是张大牛。
“地蝗!”
我随即唤出地蝗,要去搭救张大牛。
邪神阻止道,“龙鳌已彻底苏醒,他周边天地都化为牢笼禁制,地蝗虽能随意穿梭不同世界维度,但还未成年,远远不是龙鳌的对手,你下去未必能逃得出来。”
“那也要一试,我不能弃张大牛不顾,再说了,就算地蝗落败,不还有你吗?”
“我弄不清与这龙鳌之间有什么恩怨,冒然不敢现身,再说他力量之强悍,前所未有,饶是我也不能全身而退。”
连小女孩也发出劝阻,“恐怕神邸现世,都不会是这龙鳌的对手,他含在口中的孽龙,估计也是一只能随意颠覆世界的狠角色。”
我沉吟着踌躇不前,眼看着龙鳌被大水吞噬,越来越远,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命令道,“地蝗!”
一条小蛇从手机屏幕中游出,身躯疯狂延伸着,连邪神梦境都容纳不下,生生突破邪神的封锁,遮天蔽日的身躯投入了漫天大水中。
“哞!”
龙鳌回身,发出牛哞般的吼叫与地蝗对视。
地蝗不甘示弱,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声,庸长粗大的身躯掀开百米多高的水墙,朝着龙鳌扑了过去。
两只宛如星辰般的巨大身躯对撞在一起,浩然巨力散发开来,整个汪洋海面都见底,掀起滔天巨浪,疯狂的朝四面八方掀去,最后又涌回,将两只巨兽身边的空白重新填满。
空间在这一刻受到冲击,扭曲着,发出崩坏的隙响,我趁此机会,上了龙鳌的脊背。
如置身锅炉,沉闷炎热,龙鳌身躯上,空间压制更甚,若不是邪神在苦苦支撑着,我早已被绞成碎泥。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行走,等找到张大牛时,他早已躺在地面,生死不知,若不是身躯被鳌首上的褶皱缝隙卡住,早已被拖入大水中,活生生闷死了。
只不过令我诧异的是,他虽昏厥了,却毫发无损,竟没有受到空间压制,被绞成肉沫。
眼看地蝗与龙鳌的大战中,渐渐落入下风,我再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匆匆掏出了怀中的那张员工名单。
是的。
我跳上鳌背,一是为了搭救张大牛,二是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知道白无常交给我的这张名单,能不能将龙鳌制服。
但,显然,是我异想天开了。
龙鳌这种庞然大物,连神邸都畏惧三分的怪物,岂是一张纸张就能左右意识的,哪怕这张名单是出自白无常之手,具有非凡的用处,但用来降服龙鳌还是远远不够格的。
名单按上龙鳌身体的一刻,便光芒大放着燃起大火,烧成了灰烬。
名单虽未能将龙鳌制服,却还是有一些用处的,只见龙鳌受到影响,身躯鼓动,抬起拍向地蝗的一掌,慢了半拍,本来必中的一击,被地蝗躲过。
我吃力的抱起张大牛,逃离了龙鳌如城堡般的巨大身躯,从鳌首跳下,被地蝗接应着,穿梭空间远远逃遁了出去。
“哞!”
虽眨眼穿掠了千多里,但龙鳌愤怒的咆哮声还是远远追了过来,如洪钟大吕,穿过千万世界,依然余音袅袅,被邪神送入梦境,激荡回转了千百遍,才最终消散。
体型到了这种地步,一举一动都是不可逆转的伤害,哪怕是一声吼叫,声波也能把人撕成碎片。
若不是有地蝗和邪神双层保护,我断然不可能活下来。
龙鳌也未再追,身躯慢慢伏入水中,连鳌首也埋入,口中含着的孽龙挣扎着,也只能随着一起朝星辰大海而去。
天空微亮时,我又回到了眉渠山,此时的眉渠山地理面貌已经大变样。
一夜之间,大地山脉被深深削去,成了一个覆盖方圆百里的巨大湖泊,那湖水最深处足足有几百米,堪比海洋。
我有心让地蝗去吞一座山来,把这湖泊填平了,却遭到了邪神的阻止,“山是不能乱动的,有山灵守护,你不想得罪了十殿阎罗,再去得罪遗留在人间的草神吧?”
“草神?这人间有神?”
路神,土地神,灶神,夜游神之类的小神倒是存在,但严格意义来说,他们并不能称作真正的神灵,只是地府派遣监管人间的一部分,和真正的神灵有天差之别。
“大错已酿成,无可挽回,神灵你目前得罪不起,不要再去轻易冒犯了。”
邪神言辞婉转,不愿多透露,饶是我生出巨大的好奇心,苦苦追问,他也缄口不言。
神!
这人间真的有神?
还是草神?
到底长什么样子。
“咳咳。”张大牛吃力的咳嗽几声,在这时幽幽醒转,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睁开眼,只愣了一秒钟,便腾地站起来,举着一把杀猪刀四下里比划,身躯虽摇摇晃晃,勉强才能站稳,却毫不影响他的杀心,“妖孽,看你张大牛爷爷,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刀尖朝外,竟对我扑了过来,被我迎面一脚踹到在地,翻滚两下后,扑通一声摔进了湖泊中。
过了足有一分钟,我才让地蝗把他打捞上来。
“你发什么疯呢?”我劈头就问。
被冷彻入骨的凉水刺激到,张大牛终于恢复了神智,一双眸子瞪成牛眼,上上下下对我打量,语气结巴,有些不可置信又带了些许惊喜,“头......头儿?”
他使劲揉了揉眼,发现身前的事物再没有出现变化,终于确定起来,兴奋的喊道,“头儿,真的是你啊,你啥时候来的?”
“废话,我不是你头还能是谁?你刚才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嘿嘿。”张大牛讪讪的笑了笑,牵动身上的伤势,又重重咳嗽几声,这才抹去满脸的河水,表情夸张道,“头儿,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天都经历了些什么,畜生,野兽啊,漫无边际的,还有我以前熟悉的朋友,死去的亲人也都出现了,嗷嗷叫要取我的命,我就杀啊,没头没脑,没日没夜的杀,膀子都快累掉了,这帮畜生无穷无尽,怎么都杀不完,不是,头儿,你别用这种目光看我,”张大牛察觉到我神色中的异样,忙着摆手解释道,“我刚才没有把你看成是畜生......呸,头儿你怎么可能是畜生呢,我只是看着你长得像畜生.......不对,怎么越说越糊涂了。”
张大牛挠着头,终于在我满脸杀气的目光中闭住了嘴巴。
见我没有和他计较,他从地上爬起来,又弱弱的辩解道,“我还以为是障眼法啊,是那群畜生变成你的模样,来害我......头儿,我错了,我不说了,真不说了。”
“滚过去,再给我洗把脸去。”
“艾!”张大牛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到了河边,用手逮着水狠狠搓洗了几遍,这才站起来,问道,“头儿,你怎么到了这儿,这附近的村落呢,怎么不见了?山也不见了,怎么多出来这么条大河?我们这是在哪儿?”
“还在眉渠山。”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不是你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我能千里迢迢来到这儿?”
“怪不得我啊,进了村子我就迷了路,中了障眼法,要不是你来了,我得被活活累死,凶兽不咋厉害,但架不住多啊。”张大牛晃了晃发酸的肩膀,想起之前经历的一幕幕,饶是他是铁血汉子,也不禁生出一些后怕。
小女孩说的不错,张大牛就是被困在影像中了,要不是我赶来破了阵眼,他要把十几万村民杀光了才能重见天日,而这些村民在他眼中,无一例外都成了张牙舞爪,噬魂夺魄的怪兽。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再细说。”
我想着不能把这么条湖泊扔在这儿不管不问,人间之地突然多出这么条大河,肯定不行,要想办法把这湖泊填平才行。
人间的山不能搬,十八层地狱的山可以搬吧,到时候就用地狱填人间。
我慢慢有了想法,摆手让张大牛过来,就要带他一起离开。
脚下的影子忽然生出波动,小女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有人来了。”
她的语气微微有些起伏,来的自然不会是常人。
只是眨眼间,一袭黑影脚踏不祥之云,衣衫鼓动,破风而来。
他头戴六翎官羽,身穿十鬼鬼袍,是一名堂堂正正的鬼首。
他手持诏书,要宣我入地府,面见地狱右判官。
区区右判官,不过阴司实力,面前的这个更加不堪,仅有鬼首修为,我并未放在眼中,但想着入地府,最起码能打探到白无常的一些消息,我的态度倒不算多强硬。
“你是谁?右判官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招我进地府做什么?”
对面想必听过我的名号,知道我的些许秘密,对我散漫的态度也没有计较,不像一般的鬼司气焰嚣张,目中无人,他微微一笑,颔首道,“我是地狱天机司如焰司长坐下左鬼首,龙鳌现世,气机弥漫人间地狱所有角落,十常使大为震动,特命右判官调查此事,我是右判官派来请阁下的。”
“天机司?做什么的?”地狱有三司六部,其中以无常司为首,除妖司辅助,至于天机司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负责勘测天地异象,各地封印镇压的妖物神兽动向的。”他望着我,态度客气道,“不知阁下有空吗?”
“有空,怎么没空。”我大大咧咧道,“前面带路。”
“有诏书可以随时随地进入地府,不用千里奔波。”他手持诏书朝下一划,大地裂开一道深邃的口子,一节节台阶暴露在眼前,朝下延伸而去。
我挥手让张大牛先行离开,返回幽冥长街报个平安,再招出地蝗,翻身上了它的脊背,跟随着左鬼首入了幽冥。
在一座巨大的圆坛上,我见到了正襟危坐的右判官,他头顶七翎关羽,身穿百鬼官袍,官袍上刻画的每一只小鬼都是活物,在涌动游走,有几只伸出了瘦骨嶙峋的骨爪,在虚空中乱抓,右判官拳头大小的瞳孔朝我看来,整日高高在上让他养出了一种气势,说话不怒自威。
“我来问你,你来回答,不需要做太多陈述。”他摊开一张宣纸,沾墨提笔。
我也不从地蝗身上下来,让它在圆坛上盘卧起,直面右判官而面不改色。
“你是如何到的眉渠山的?”
“走着去的。”
“龙鳌身上的阵眼是怎么破的?”
“我看着他破的。”
“听说你和龙鳌交过手?真的假的?”
“是爬上了他的脊背,临走的时候,还踹了他一脚,龙鳌还对我咆哮来着。”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说来话长,想那是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夜色深沉如水,不见星光,街上行人稀少,失去了白日的繁华,一切都很寂静,落针可闻的医院走廊中,几个人守在那儿翘首以盼,忽然产房中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婴儿啼哭声,我就这样被我娘生下来,磕磕碰碰中长大,说起我这一生,经历可谓丰富多彩,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我记得十二岁那年还因为偷看女孩洗澡,被女孩爸妈拿着扫把追了整整一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