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楼之上,粉衫的女子闲闲地倚在窗棂边,她靠着雕花的木窗,坐在窗棂之上,一双纤长的细腿搭在楼外轻轻晃荡,下面是三层的高楼,她却是一点都不害怕,只是坐在那里眺望着远处,半晌,才转过头看着屋内的男子,笑语:“邺城闭城三日了,想必城中的百姓也坐不住了吧,王爷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三日而已,邺城偌大,设施完备,就是闭城半月里面的人生活也可以照旧,我们急什么,再等等好了。顾教主莫不是太久没有动手,想杀人了?”屋内,一身宽袍缓带的白云启斜倚在软靠之上,手里把玩着青玉的酒杯,杯中醇香的美酒晃动,被他一饮而尽。
顾鸢时听罢,呵呵地笑了起来,看着楼下往来的守军,再远一些,便是他们的军营,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几万的军队如今就增至二十多万,沿途的郡县军官并没有多少人拼死抵抗,倒是有不少人前来投奔他,一时间,原本不大的队伍也变得壮大起来。
“二十三万人,真的可以拿下这样一个大国的都城?”歪着头,看着远处皇城的轮廓,顾鸢时有些怀疑地问了一句。
“这么大规模的战役,拼的不是兵力,而是军心,军心散了,再多的人都是没有用的。”坐了起来,白云启看着窗沿上的女子,缓缓说到,声音却是有些空茫。
“再往前一步便是成功了,王爷可曾想过,之后要怎么办?”这一路下来,军中将士也多有损伤,这些日子慕青青都忙着跟薛凝到处救治伤员,倒是她伴在白云启身边的时间多一些。
如今他们围城,城中必将乱起,这城里,有慕绍远的父亲,有他的亲族,不过这段日子里,慕绍远却是什么都不曾说起过,只是一路随着白云启北上。
“还能怎么办,杀人夺位当皇帝啊。”往后靠着舒展身子,白云启淡淡地说着,目光却是不知落到了哪一处。说完似乎是注意到顾鸢时的视线,便又加了一句,“放心吧,你们要的,本王一样都不会少给。”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顾鸢时叹了口气,不过想想之前他们之间的相处,倒也是觉得自己的问题是多余的,便也只是撇了撇嘴,带了过去,“算了,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有点东西,得劳烦顾教主替我送到邺水城里去才行,”想起正事,白云启直起了身子,扫开面前一堆战报,自身后的架子上取了一个盒子过来,“此事事关邺水城百姓的生死,还请顾姑娘务必要妥当地交到每一个人的手里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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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就要入秋了,站在风中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觉得周身都染上了一层寒气。白轩羽站在窗前,任着簌簌的冷风拂面,他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却像是丝毫不觉得寒冷一般。身后站了一排的宫人婢子,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一句。他们都知道,陛下今日下朝之后便很生气,而此刻叛军已经到了邺水城下,邺水城虽然牢固,城中守军却也只有五万左右,偏偏这个时候,竟是没有一个郡县边防派兵来援,朝中大臣纷纷劝谏投降,可算是内外交困。
“陛下怎么站在风口上,快些进来吧,仔细着凉。”终是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一袭紫色的长裙出现在殿中,匆匆赶来的萧含玉将一件狐裘大氅披到了白轩羽的身上,在身边地上劝到。
“着凉了又如何,这江山都快保不住了,朕还要这副没用的臭皮囊做什么,倒不如死了,也让里里外外的人省心。”俊秀的眉头皱起,白轩羽有些不耐烦地说到,抬手将肩头的大氅拂落在地。
“陛下再生气,也不要和自己的身子置气,你若是倒下了,这整个皇城的人怎么办?太后娘娘要怎么办?”萧含玉耐心地捡起大氅,又披回了白轩羽的肩头,声音依旧柔和。如今她的身子已有七个月,大约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她的眉目比之从前柔和了许多。
“太后娘娘能怎么办,若不是她当初一意偏袒慕家,何至于出现如今这样的局面。如今城外带兵的一个是朕的皇弟,还有一个是她的好侄子,还有两个慕家的人,不都是她当年袒护留下来的祸患吗?”大约也是顾及萧含玉的身子,白轩羽心中有怒气,却也只是忍了回去,只是语气冰冷。
“太后娘娘当初那般做,也是为着陛下着想,只是没想到那些人太狼心狗肺,辜负了陛下。”萧含玉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爱人,却也是说不出更多的话去宽慰。
她要如何宽慰?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她知道了父亲的死讯,看着那些人一步步举兵逼近皇城。如今邺水城被围困,这样的景象,仿佛是六年前重演了一般。
只是当初他们萧家还有父亲守护,她还能早早被父亲送出邺水城避祸。如今却也只能留在这皇城里,听着自己的丈夫发火,却无能为力。她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却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到这个世上看上一眼。
先前齐芳生了一个小皇子,如今也尚在襁褓之中,若是白轩羽不降,他们外无援军,内有隐患,难道就要看着这些孩子被白云启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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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大厅里面灯火通明,着了一身锦衣的梁员外在大厅中来回踱步,面容焦虑。邺水城已经被困数日了,外面是二十余万的精锐,这城中也不过区区数万神武军,若是真的打起来,又怎么可能赢。到时候邺水城必将大乱,只可怜了他这十数间铺子,要如何顾及打理。
“梁员外,怎么办,怎么办?大战在即,这可如何是好?”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葛掌柜也顾不得什么礼不礼貌,急急地朝着他走过来。葛掌柜是紫宸街上最大的绸缎庄的帐房掌柜,在邺水城中也有好几家铺子。想必今天他也是收到了那封信,见到了信使,不然不会如先前来拜访的那几位掌柜一般匆匆忙忙。
“怎么样?葛掌柜,你也收到瑞王爷的信了?你打算怎么办?”看着一同经商的伙伴,梁员外苦下了脸。今天有个小姑娘突然踏着房顶落到了他家大院中,将一封瑞王爷的信件交到了他的手里,还告诉他,若是他们愿意投诚,替瑞王爷打开邺水城的城门的话,待到瑞王爷军队入邺水城的时候,可以保证不动他们的商铺钱财分毫,拿下江山之后,还封他们为护国公卿,儿孙可以世袭其爵位。若是在三日之后不投诚,保准他们全家无一活口。
“还能怎么办,拿我葛家上下大大小小二十余口人做要挟,我们难道还有退路?”葛掌柜也苦着脸,同样的威胁他也是今天晌午的时候收到的,那个时候,那个年轻的姑娘一柄长剑架在他老婆的颈间,当场把那个胆小的妇人吓得昏了过去。
“可是,这可是叛国大罪啊,若是他最后输了,我们也是万劫不复啊,这一步,一走错就无法回头了……”梁员外一脸为难,他也知道没有其他选择,可是,真的要投诚叛国吗?若是最后瑞王爷被镇压下来了,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叛国大罪,株连九族都不够。
“所以,老夫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啊,要不,我们赌一把?”葛掌柜顿了顿,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小心地问道。
“等等,老夫有一个更好的办法,”看着一脸苦相的葛掌柜,梁员外想了想,抬手摆了摆,凑近了一点,沉声说到,“不若,我们去扇动那些小商铺一起造反,如今皇帝已经是笼中困兽,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斗得过外面那个瑞王爷,我们扇动更多的人一起开门投诚,到时候全邺水城的人都迎瑞王爷进来,就算要追究什么叛国罪,也不可能斩进整座邺水城的人吧。”
“可是……”这么大胆的话让葛掌柜吓了一跳,扇动全城的人投诚?想想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要怎么做到呢?
“如今之际,这是最好的方法,我们只要派点会游说的家丁,带些银两,去劝劝那些商户百姓,应该很容易做到。大家不过都是平民百姓,都想过好日子,想如今朝堂上的那位年纪轻轻,我们天義是受尽欺凌,还不如迎了瑞王爷入城,反正都是他们沈家的江山,不过是换一个能让我们日子过得更舒坦的人罢了,有什么不好的。”拍了拍葛掌柜的后背,梁员外沉声低低地说到。
“这……”葛掌柜还有些犹豫,看着梁员外,想了想,想起今天那个青衣人拿剑的阵势,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好,老夫现在就回去想想办法,多派些人去游说,不过小的能力有限,大局还要依靠梁员外了。”
“那是自然,葛掌柜且先回去布置吧,东市街的几位掌柜也都同意了,他们也会派人游说。”看到葛掌柜同意,梁员外终于舒了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只有一点,官家的人千万碰不得,不仅碰不得,还要远远避开,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我们就是有是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这个老夫自然是知道的,老夫便先回去了……”点了点头,葛掌柜依旧有些慌张,讨论完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梁员外终于叹了口气,抬手拭去额边的冷汗,沉默了片刻,他才朝着堂内琉璃屏风做了一个礼,声音恭敬:“姑娘吩咐的事情,小的全都照做了,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做得好,三日之后,本姑娘再来看梁员外的成果,先告辞了。”屏风后的女子低低咳嗽了几声,冷冷说完,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等了半天也不见粉衣女子出来,梁员外大着胆子几步走到屏风后面,却发现,那太师椅中早已空无一人,伸手一摸,连一点温度都没有了,想必那女子已经走了多时了,他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