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反差极大的一幕,小哥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女人冲他诡异一笑,走到车辆右边的红路灯那里,继续往前走。
等绿灯再次出现的时候,女人就蹲在我们将要经过的前方路旁,点火烧着什么。等到车辆足够靠近,我才发现她是在路边烧冥币。
红的绿的黄的冥币在她手里蝴蝶似的飞舞,女人蹲下身子,口中念念有词,边说边烧。时有火星飞起,像是尚未开放的彼岸花花苞。
半夜烧纸钱,让我联想到了不少国产的老片子,小哥骂了声“晦气”,故意将车辆尽可能贴近女人开过。
在离火焰还差半米时,小哥踩下油门,飙车飞去。车辆带来的风吹散了路旁的纸钱,尚未燃烧完毕的冥币在女人的四周飞散。
我扭头一看,女人站了起来,她的身上落满灰烬,残破的纸钱碎屑铺在衣服上,活像是一件寿衣。
她的目光如毒蛇般盯住车辆,嘴唇一张一合,我听不见声音,却读出了她要说的话。
“你会有报应的。”
虞非白也在看着女人,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好像看到他和女人有一瞬间的视线接触。
的士小哥心情舒畅地笑着,对刚才的恶作剧十分满意。在他看来,他巴不得那女人会被火烧死,才能解气。
我对他的人品感到厌恶,再加上女人的脸和话语让我更坐立不安,要不是大晚上打车不易,我现在就想下车换乘。
我只好祈祷他开得快点再快点,一路平安无事,让我顺利和虞非白到达目的地。
车辆开出没多久,四周就起了雾气。那雾比雨丝还密,奶白色的雾笼罩住车辆,像一张无声无息落下的大网。
透过玻璃窗,我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眼中所见都是一片白色。即使z城有过雾天,也从来不像现在那么严重。况且这还是大热天,哪里来的雾气?
小哥骂了句脏话,打开雨刮,想要扇跑雾气。可我们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即使开了远光灯,那光线也像是被雾气蚕食了,半点都透不出去。
置身在浓雾中,我感觉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这哪里是雾,这压根就是妖气。
小哥边开着车,边让我给他递了个鸡毛掸子,想拿去擦拭挡风玻璃。他的高危动作不但没有带来丝毫改变,还让车开得七扭八拐的,增加了危险系数。
浓雾像丝线,像棉花糖,像一场不请自来的飞雪。我盯着窗外的雾气,忽然觉得它们应该是有实体,能握住的。
在我挣扎着要不要打开窗去摸一把的时候,小哥出声了:“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我屏气凝神,细细一听,的确听到了一种怪声。那声音整齐有序,自车头前方传来,熟悉极了。
“这好像是你看那个什么行尸走肉里面的声音啊。”还是虞非白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对,就是丧尸走路时嘴里发出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怪声!
小哥也终于认了出来,他立刻踩下刹车,也不管我们是在路中央了,更不管后面会不会有车撞上我们。
“这这这是什么?”他指着前方,连手臂都在打颤。
前面的雾气逐渐稀薄,但远处还是迷蒙一片。成百上千的鬼魂歪歪扭扭地朝我们走来,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在跑,因为他们的速度太快,眨眼间就近在咫尺了。
我看过很多丧尸类型的影视作品,但从未像今天那么震撼。一个个肢体残缺、流着鲜血的鬼魂贪婪地看着车内的活人,蜂拥着涌上来,将车辆堵得个严严实实。
有个八十年代歌星打扮的男鬼只剩半个脑袋,走路的时候碎成豆腐花形状的大脑“啪啪”地掉落。旁边的鬼魂不慎接到了点,立刻将手指伸进嘴里吮吸。
尝到甜头后,它伸出两手贪婪地掏出脑壳里剩余的物体,用猩红的舌头舔食。那男鬼的脑袋很快掏空了,它却意犹未尽地挖出男鬼的眼珠子、鼻软骨、淋巴结……
这下我们是跑不了了,一张张鬼脸紧贴在窗玻璃上,对着我们流口水。还有些跳上车头盖,挠着玻璃,想要闯进来抓住小哥。小哥吓得连话都说不囫囵,只晓得抓住安全带,一个劲地发抖。
跪在挡风玻璃前的女鬼以头为工具,狠狠地撞着,想要撞开一个缺口。小哥哭着爬到后座,对我说:“呜呜呜,救命啊,丧尸要吃我了!”
我一下甩开他的手,“哭什么哭,闭嘴!”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气势很强,小哥瞬间停止了哭泣。他一个大男人在我旁边哭哭啼啼,真的很让我心烦。更何况哭也没用,只会帮倒忙。
“虞非白,你怎么看?”我把小哥推回他自己的位置,问道。
“呵,区区障眼法而已。”虞非白托腮冷笑。
说话间,那些鬼忽然都停了下来。我以为是虞非白对他们做了什么,但没有。
鬼魂们的身体急速膨胀,好像有什么怪兽在肚子里长大。最后,“砰砰砰”的几声,他们一个个都炸裂开来,鲜红的血浆、碎裂的肠子、眼珠子等东西全糊在车窗上,我眼中所见全都是鲜艳的红色。
看着这一场血烟花,小哥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滴滴!”
急促而响亮的鸣笛声破空而来,我意识到了什么,大喊:“快发动车子,闪!”
我们还在道路上,不知道开到了哪里。现在小哥停着车,而刚才我又听到了大货车在鸣喇叭。如果这些鬼是障眼法,那么是否是为了让大货车撞上我们?
“啊?”小哥手忙脚乱地开着车,却不知该如何走。
虞非白“啧”了一声,以两手的食指分别点在我和小哥的额头上。冰凉的气息让我的灵台为之清明,所有的雾气、血液都散去,终于看清了原本的道路。
在我们的前方,一辆大货车轰鸣着驶来,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远光灯雪白耀目,刺得人的眼睛都快睁不开来。
“快闪啊!”我一拍座椅,大吼。
“抓稳了!”小哥一脚踩在油门上,凭借着他那经常飙车的车技,猛打方向盘,堪堪避过致命的一撞。大货车呼啸着擦肩而过,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小哥在路边暂时停靠一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妈,我还以为那些司机走夜路撞鬼是编的,没想到还真让我遇到了。”
“谁让你作死,你要是不冲散那些孤魂野鬼,让他们抢不到纸钱,你也不会出事。”
当然,这都是虞非白在旁边告诉我的。
那女人在路边烧纸钱是为了安抚孤魂野鬼,谁知这小哥不信邪,冲撞了这些好兄弟。它们生气,当然要害他了。
“那我要怎么办?它们不会还来找我吧?”小哥无助地看着我。
我复述了虞非白的话:“给它们烧纸钱赔偿,并诚恳道歉,兴许就没事了。”
“现在三更半夜的,去哪里买这东西啊?”小哥愁眉苦脸地看向外面的商铺,几乎没有一家是不关门的。
我指了指后面,“你忘了,刚才有个人就在烧。”
“她长得比鬼好不到哪里去,我才不要。”
“你可以不去,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我就管不了了。”我虽然着急,但脸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离医院还有十来分钟的车程,如果小哥不肯照做,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宁愿下车徒步过去。
小哥在心里挣扎了好久,才不情愿地掉头,毕竟还是小命更重要。
幸好那个女人还蹲在原来的地方,只是不烧纸钱了。小哥在不远处停车,过去跟女人道歉,然后说明了来意。
女人却拒绝了他,“这是我自己买的,不行。”
“哎,你不要这样呀,顶多我给你钱,好不好?”小哥赶紧掏出一张二十元,想了想,又换成一张老人头:“一百块钱,可以了吧?”
“我不需要你的钱。”女人的声音很沙哑,“你会有报应的,等着吧。”
“你这人真是。小哥眉毛跳了跳,脾气立刻就上来了,但他却不敢对女人做什么。
女人本走开了,后来又停了下来,拿起手上仅剩的纸钱,问:“你想要吗?”
“要!当然要!”小哥以为她回心转意了,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但女人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一边撕烂纸钱,一边说:“做梦吧。”
“好啊,看来我要教训教训你了!”小哥气昏了头,挽起袖子朝她走去。
结果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你拉我干什么?”小哥恼怒地看我。
“我没拉你啊。”我抬高两手,以示自己的无辜。
“那是谁?”小哥感觉到不对劲了,低头一看,惨叫起来:“鬼啊!”
地面上伸出了无数双鬼手,其中一双便抓住了小哥的脚踝。他抬起另一只脚去踩,反而让他的双脚都让鬼擒住了。
小哥已经疼到叫不出声来,嘴巴张得老大,无声地叫喊着。那双接近灰白色的鬼手比冰柜还厉害,眨眼间,小哥浑身都挂着冰渣,连睫毛都沾着雪花般的白屑。他冷得发抖,即使是我,也看得打了个喷嚏。
好冷,是真的冷,这鬼怎么那么厉害?
小哥在与鬼手进行斗争的过程中摔在了地上,而地面上的鬼手也浮现出了手臂,甚至还有一个女人的头颅。
她的皮肤也跟小哥一样的白,乌黑的眼珠子几乎看不见眼白。她瞪着小哥,说:“你还记得我吗?去年冬天,是你开夜车时撞到了我。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跑了,我拦不到车,手机也给你碾烂,我只好一步步地走向医院。呵呵,就在前面的桥边,我掉了进去。那水好冷好冰啊,你感受到了吗?”
“啊啊啊!”小哥回头一看,顿时认出了她的脸:“是你?不,我不是故意撞你的,当时有个客人跟我吵架,我没有注意。啊!是我错了,你不要杀我啊!”
女鬼阴森森地笑着,说:“冤有头债有主,今日遇见了你,我让你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