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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翌日骤寒,出门时尚未觉得,到了罔极寺外,竟已飘起零星的雪粒子,渗进衣领之间,黏腻冰冷如怀中藏蛇。因不是什么年节,寺中香客寥寥,段云琅往前走了几步,复回头笑道:“怎不跟上?”

漫天破碎雪雨,少年发上压着金冠,颈间系着玄色披风,往庭中一站,朗朗生姿。殷染怔了一怔,连忙跟上,段云琅一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肢。

她的脸立刻红透:今日她可全没乔装改扮,穿的虽是普通的襦裙,心里总知道自己是宫里人,她从没有……从没有这样光天化日被他亲昵过,表情都是僵的。

“你都住进十六宅了,”他贴着她的发丝道,“谁还敢说你的胡话不成?”

她只觉那低沉的男子气随着自己的头发丝儿一路传递到心底,眨了眨眼,不由得低下头去。他却看得无比有趣:原来暗夜里那么多妖娆妩媚,当真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大白天下,她原来还会害羞?

“你不怕遭人弹劾?”她突然开口。

他的眼神微凝,未几,低骂:“偏你会扫兴。”

两人走入观音殿时,便见住持迎上,虚礼延请。罔极寺本是皇家寺院,特供宫朝礼佛之用,堂庑特大,比之别处更多雍容气度。段云琅对那住持笑道:“大师随喜,小王只随意瞧瞧。”说着拍拍殷染的腰,“去,求个签。”

殷染一怔,那住持已忙不迭将签筒递上,请她去观音宝相之前。心中忍不住悬揣这位高僧将自己看成了什么样人,陈留王的侍妾?看他如此殷勤,段五在外头,还真是很有威风的了?

殷染本也信佛,此刻便乖乖到蒲团上跪下,闭眼磕头,十分认真地许了几个愿,下了几个承诺,才将签筒摇晃起来。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段云琅已不见了,老住持和眉善目地等着她。她拾起地上掉落的长签给他看。

“远路如棋,幽期如月。月明棋落,千万缚解。”

中下。

老住持拈着这签,大约也有些犹豫该如何委婉地解释,殷染笑道:“大师但说无妨。”

住持合十道:“阿弥陀佛,远路如棋者,一步错则步步错;幽期如月者,聚散离合无凭准。女施主当看破无常二字,便可解脱了。”

无常?我家鹦鹉都懂。殷染没将这大不敬的话说出来,只道:“月明棋落,那不是我生尽头?”

住持摇了摇头,“你觉是尽处,便是尽处,不必有待于死。”

殷染面容微敛,“我明白了。”片刻,又道,“陈留王殿下去了何处,大师现在可否告与我了?”

罔极寺后一片塔林,葬有历代高僧大德,一座座高大塔身都由白石砌成,放眼望去,巍峨静穆。段云琅这时正倚着一座不知是谁的圆寂塔,漫不经心地看着半空里飘摇的雪线,好像并没有在听身前那人的说话。

“忠武您自然不必担心,宣武、河阳和我们蒋家都是拜把子的兄弟,若真有事,中原一线,您只需防着武宁。”

“朱桓去了成德,武宁节度使干什么吃的?”段云琅懒懒散散地发问。

那人有些尴尬,咳了两咳,“武宁节度使蔡庆,那不是高公公指的人么?手底下都不服他,武宁危险得很。”

“武宁漕运至重,若是武宁遭了贼,我们可都要吃西北风了。”

那人惊愕住了,一时拿不准段云琅这话是玩笑还是当真,但听他又一声嗤笑:“我若是龙靖博,一定将逃亡来的朱桓待作上宾,再对他许以重诺,让他潜回武宁,策反旧部,以武宁全镇之财力打通中原,为自己南下铺路。”

那人静了很久,才道:“朱桓这两天确实已不见了,蒋将军也猜他回了武宁。此外,魏博、卢龙也和龙靖博串联起来,待小的回到忠武,大约那边……也该发兵了。”

段云琅的笑容一点点敛去,眼底渐渐冰封。

发兵?

竟真的要发兵了。

那人打量着他的表情,一咬牙道:“殿下,蒋将军只想问您,下一步如何走?您说往东,我们忠武绝不往西。”

段云琅站直了身,僵了许久,才伸手拍拍自己衣袖上的雪花,“按兵不动。”

那人一呆,“您是说……”

“哪怕龙靖博马上就举兵南下了,”段云琅慢慢地道,“你们,也给我忍着。”

那人离去之后,段云琅在原地立了片时,负袖抬首,只似一个闲来赏雪的年轻文士,没有人会想得到他心中有着多么危险的计划。

高仲甫驳回了龙靖博继任成德节度使的要求,转而指名王彦接任;龙靖博在成德根基深厚,他若想反,只是朝夕间事。加上前任武宁节度使朱桓被高仲甫逼得投奔成德,傻子也能猜到两个失意之人聚在一起,不闹出点什么来不会甘休。

他当然可以防患于未然,比如以朝廷名义安抚龙靖博,招安朱桓;或者切断魏博、卢龙与龙靖博的联系,给王彦加派兵马,再清除武宁军中的朱桓旧部……方法有很多,虽然势必要和高仲甫吵架,但好歹能拖上一些时日,让天下不至于生灵涂炭。

但若如此做,他自己做了马前卒,还不要被马蹄子踩死?

自己二十一岁生辰的那一日,歌舞升平,兵戈陈于殿外,兄弟阋于墙内。

天下大乱又如何?龙靖博若果真举兵而起,自己才是那个手握兵权的至重之人。高仲甫再如何了不起,也只是个阉人,而淮阳王名为权勾当军国事,手底却不超过三百兵将。

若是殷画当真将他杀死在麟德殿上,倒也不失为一条奇计。只可惜天下人都盼着他去死,他却偏偏不会死。

雪花拂落肩头,转瞬洇入布料之中,了无痕迹;只将一丝一缕的寒意,绵绵不绝地送入四肢百骸,仿佛要将他在缓慢中冻僵。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种感觉。

大雪飘飞的延英殿上,孤立无援,满目萧凉。

在这片皑皑塔林之中,思量杀戮名利之事,是不是一种亵渎?可是他没有法子,他只能如此,这根本就是他所挣扎的世界,而佛门净土,从不曾属于他过。

想到此处,他无聊地笑笑,转过身,便见到了殷染。

她站在数座白塔之间,拢紧衣襟,静静地望着他。纤瘦的身形仿佛风吹即去,苍白的脸庞上是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眉目之间,宛如凝定了千山万水。

他的表情迅速回暖,快步走上前,将她的手捂进自己的手掌心里,微微一笑:“等很久了?”

这话也是试探她方才听见了多少。她轻声道:“不久。”

可她的手已经是全然冰冷。他心念微动,出声仍是温柔:“抽到什么好签儿?”

“中下。”

他好笑地道:“也罢,咱不必信这些个。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就不信还有什么天注定。”

他神色轻松,眉目间却难掩疲态,眼底一圈淡淡的青影,生生将一个少年人压老了好几岁。殷染看着看着,渐渐地停下了脚步。

“朝上出什么事了么?”她问。

段云琅静了片刻,却道:“为何不问我前日晚上的事?”

殷染有些莫名地笑了,“你为何一定要我问你?”

段云琅转头凝注着她,声音低哑:“你问我,我便解释给你听。”

殷染眉梢一挑,好似赌气般道:“我为何要听你的解释?”

段云琅眼中光芒一黯,却未等殷染看个清楚便已转过了身去往前走了几步,声音静无波澜:“是啊,从没有人愿意听我的解释。”

男人的背影高大而寥落,在幕天席地的飞雪之中缄默着。殷染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重复道:“朝上出什么事了么?”

段云琅看着那层层叠叠的白塔顶上,那翩飞的雪花影子,“二兄监国,依附高仲甫,势力一日盛似一日,圣人又遭软禁,内禅是迟早的事。我猜,禅位淮阳王的诏书,已经递到承香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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