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用过膳,明溪正在灯下坐着,和依依一起喝茶、聊天。
明溪笑道:“依依,你放心,我一定叫那袖箭的主人,来给你道歉的。”
依依呷了一口茶,道:“那确实要好好儿给我陪陪罪。
这么些年,还从没有谁,这样同我说话的。”
明溪一边笑着,一面从袖间取出一张信笺,用灵力随意地写着。
“青柠:
让绯桃来卡其宫见我。
宛。”
明溪写完之后,便轻轻拂袖,对云妃说道:“依依,我已经传了信,她应该不久就会来的。
到时候,我可要好好儿敲打敲打她。”
云妃道:“溪儿,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明溪笑道:“好啊,不如我弹琴来着,你作画?”
云妃正要说话,这时文执过来了,连连笑道:“娘娘如此清姿,作画倒可惜了。
不如我来作画,娘娘伴舞吧!”
云妃笑道:“也好。”
清越的琴声,缓缓响起。
文执在案几上铺开了画纸。
云妃笑道:“多年不曾起舞,今日你们可别笑话我。”
明溪笑道:“你啊,只别笑话我的琴声就好啦,其他的,不要多想。”
月光温柔,琴声清越,舞姿曼妙,一时,美丽而温情。
文执的画笔,飞快地起落着,不一会儿,一幅丹青便成了。
琴声还在继续,仿佛是月色中天的时刻,独自行走在乡间的小径。
露水清凉,沾湿了衣袂和脚尖。
远天之上,有夜莺的歌唱。
清凉如水的气息,缓缓而来。
文执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十分宁静。
可是,这时,他忽然看见了案几之上,放着一支小巧的袖箭。
这袖箭的样子,似乎在哪儿见过。
然而,当他看清楚箭尖的一朵红莲花之后,心下一颤,笔尖一抖,一幅好好儿的画,硬生生被弄污了。
文执陡然收笔,故作镇静地将笔放下了。
明溪看见文执放下了手中的笔,自己也琴音也渐渐变得低微了。
云妃闻乐而起舞,自是闻乐而止。
也渐渐收了自己的舞步。
只片刻功夫,明溪便已经停止了弹琴,笑道:“文执,你怎么画得这样快?拿给我们看看吧!”
文执心神有几分不宁,但还是做出神色如常的样子,说道:“你们看了,可不许笑话我!”
云妃道:“先生过谦了。”
文执又道:“溪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我想去北海见一见越柠。
过几日,再来找你。”
明溪心下疑惑,想着,文执今日有几分怪啊,似乎,是有什么事情。
可是,她也没怎么多想,只温声道:“那你快去快回吧!我过几日便去洛西城了。
你,记得写信给我。”
文执深深看了明溪一眼,久久不愿移开自己的目光,道:“溪儿,你等我。”
文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云妃在案几上拿了画,看了看,道:“溪儿,你瞧,先生的画工,很不错呢!”
明溪侧身看了看,只见画上的女子,当先一人,便是云妃,衣带飘风,裙裾飞扬,舞姿曼妙。
而女子的身旁,有一个弹琴的女子,眸光沉静,面色如水,纤纤玉指,灵动纤巧。
只是,奇怪的是,弹琴女子的脚边,还有一盆盆景。
明溪看了看画,又看了看自己方才坐的椅子,见椅子旁边,却并没有盆景。
明溪又看了看画,只见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可是,却极为传神地勾画出了人的神态和韵味。
明溪笑道:“画是好画,可是,这边的一盆盆景,我却很不明白了。”
云妃道:“这啊,我估摸着,是因为他走了败笔,所以才勾出了一盆不存在的盆景了。”
明溪喃喃道:“还真是奇怪,前几日文执还向我吹嘘着,他于画的体会,是如何如何地精妙呢!”
云妃还想说着什么,可是,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挑了话头,道:“溪儿,我记得,有一年你生日,王后,送了你一支笛子。
我还从没听你吹过呢,不如今日你吹一曲吧!”
明溪想了想,自己的笛子,一般都是由瑞姨收着的。
自己自从再一次回来之后,还没去见过瑞姨呢!
明溪心里想着,大概是依依是提醒着自己,要去见一见瑞姨吧!
自己,怎么把瑞姨给忘了呢!回来这么久了,是该去看看瑞姨了。
明溪笑道:“那笛子,瑞姨替我收着呢!回来也有小半天了,我都还没去看看她,真是罪过罪过!依依,你去我那儿,看看瑞姨,顺便我吹给你听好不好?”
依依连连说道:“好啊好啊!”
二人说着,便起身出了宫。
因为是同明溪在一处,有宫人要来跟着,云妃清声喝退了她们。
二人走出了宫门,方觉得天阶微凉,月色如水。
明溪看了看云妃单薄的衣衫,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袖宽袍,不禁笑道:“夜里露水多,天又这样凉,不如回去加件衣裳,再出来吧!”
云妃道:“不妨事的,这么一点儿路程,没多少功夫就到了不是?”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
忽然,明溪感应到了陌生的气息。
在黑暗中,明溪紧紧握住云妃的手,低声道:“依依,有人来了。
你别出声。”
二人在原地站定。
明溪清了清嗓子,冷冷道:“出来吧!”
只见黑暗中,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淡然站在了二人面前。
女子敛眉道:“主上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明溪的眉目,在黑暗中,变得极为凌厉,她冷冷说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上么?”
女子低头,低声道:“还请主上明言。”
明溪怒不可遏,伸手就是一耳光。
女子踉跄后退了一步。
一百多万年来,她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那时,她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巫族的王了。
自幼,都是被一帮人捧着的。
那时的她,在巫族众人的眼里,不仅天资聪颖,天赋异禀,而且,悟性也是极高。
没有谁,曾当面忤逆过她。
虽然后来自己放权,做了甩手掌柜。
可是,巫族的人,还都尊她一声“巫姑”。
灵族的人,见了面,也都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神上”。
可是,后来,后来什么都变了。
自从那日,自己被逐出巫族的时候,自己的人生,便再也没有色彩了。
这个年轻的,甚至可以说是年幼的女子,就这样,很直白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她的心里,是酸涩的。
可是,她也明白,这怨不得旁人。
怪,也只能怪自己。
毕竟,当时,初见时,自己还曾出手伤了她。
虽然,后来,她不计前嫌,帮助自己了一回,可是,即使她帮自己再多,她也终究只是人族的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哪里,能真的不计较那些事情呢?
她忽然,想哭了。
这一百多万年来,自己从前的人生,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巫族的巫姑了。
她退后一步,定定站着,眉眼敛着,作出一副极为乖巧恭敬的样子。
明溪厉声问道:“绯桃,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她温声道:“绯桃愚钝,还请主上明言。”
明溪走上前去,又是一巴掌,厉声道:“我真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你的胆,竟然来伤我的人?!卡其宫的云妃,你也敢伤了她么?若是青柠授意的,你去告诉她,别想再回来了!”
这时,她才猛然想起,那日,在卡其宫寻主上的时候,却只见到了这个女子。
当时,一时冲动,因为女子冷淡的神色,自己一时火起,便射了她一箭。
没想到,她竟然是主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