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铮做了很多的梦,梦见自己双手齐腕断掉了,随同鲜血喷涌而出的还有两道火焰;梦见王迹狰狞扭曲的脸庞,一刀狠狠掼进他脖颈;还梦见回到了童年,在湖边和张自强打架,打的不可开交……最后梦见了祝韵蓉清秀温婉的容颜,巧笑嫣兮,然后便徐徐睁开了眼。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或者说叫第六感、第七感,昏迷中经历这些梦境的人和事即使再真实,也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做梦”,现实世界里什么都没改变。从打来到洛杉矶的第一个夜晚,吴铮就开始了这样的无限循环,他为此还请教过一名警局退休的心理专家,得到的答案是“很多人都有过这种情况,目前的科学还不能完全解读梦境”。
淡雅温暖的米黄色天花板,最先映入眼帘;接着是一扇小小的窗棂,外面灯火疏落。双人沙发,电视机,墙上的石英钟,然后是纯白的被褥、柔软的棉枕、宽大的床……这种房间布局,类似比较高端的汽车旅馆。
屋子里静悄悄的,并不见戴安娜的人影,时钟嘀嗒,指向了22点一刻。
吴铮心头一凛,22点?回想自己晕厥前的细节……那岂不是说,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
当然这是最好的估测,也不排除他昏迷了近30个小时或者50多个小时……吴铮伸出双臂双掌观察,红如朱砂的迹象已经全然消褪,身体状态颇佳,突然感到凉意习习,蹭的一下挺身坐起,发觉自己上身赤膊,兜起被子再看,下身只余了一条短裤,登时脸色狐疑。
这是什么地方?他昏厥以后都经历了些什么?
咔哒,门锁轻响,房门露出一条缝隙……吴铮悚然一惊,赤着脚飞身下地,却看见戴安娜挤了进来,怀里抱着几个大牛皮纸袋,朝他露出甜笑,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绯晕。
这下吴铮也闹了个大红脸,紧忙钻回了被窝,四下找寻自己的衣物。虽说他是个大老爷们,在美丽性感的戴安娜面前“走光”谈不上吃亏,终究也尴尬十足,内心慌乱,粗着嗓子问起一串话题:“你做什么去了?这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那个FBI探员怎么样了?”
戴安娜快步走进房间,无奈的苦笑,把手中大包小裹置于桌面,掏出一个封装的三明治扔给他:“这里是奥利弗堂兄开的旅馆,地处伯班克格林沃斯大街,绝对安全可靠;你整整昏迷了接近五个小时,在这期间我剥光了你的衣服,和那辆雷克萨斯一起藏到了外郊,顺路买回这些日用品……”
吴铮的疑虑之色释然,还好自己昏迷的时间不是太长,而戴安娜经验老练,沉着慎密,处理起隐蔽高效的“逃亡”步骤也不是第一次,在保障他们俩顺利脱险后,甚至还细心的去掩藏销毁“证物”,避免被人发现行迹……一想到这里,不禁脱口又问:“警方有什么消息吗?”
戴安娜躬身倒了一杯白水,随手指了指床头:“自己看新闻吧。”
吴铮一怔,当即抓起床头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刚好就是新闻台的播报:“……据洛杉矶警署发言人称,本次联合行动没有人员损失,仅一名FBI探员受了轻伤,劫匪人数众多且非常狡猾,警局重案刑侦组的某位高级官员私下表示,这些劫匪极有可能事先收到了警方围捕的消息,意识到行动计划败露,所以并未如期出现。”
“……洛杉矶警局和FBI拒绝透露更多的情况,但此前雷契尔·哲姆罗局长在新闻发布会上强调,随车押运的大量美联储黄金完好无损,已经安全运抵圣地亚哥。他重申打击暴力犯罪和恐怖行为不但是洛杉矶警局一向坚定履行的职责,也希望广大市民积极配合警方,提供及时有力的信息和帮助。”
“另据报道,这起重大抢劫未遂案背后牵连出两名主犯头目,其中一名是FBI通缉在案的飞天女贼戴安娜·索丽狄丝,现年29岁,生于南卡罗莱纳,曾被指控主导、参与多起银行、博物馆抢劫罪名,目前仍在潜逃;另外一名华裔男子吴铮,现年28岁,身份背景不祥,据传和本地华裔黑帮有染,还曾为警局某位高官做过卧底线人……”
吴铮眯了眯眼睛,他知道为什么打给弗兰克的电话不通了。
电视画面不断转换,除了呈现戴安娜和吴铮两人清晰的正面照片,就尽是些无关紧要、掐头去尾的“疑似画面”,作为当事人,吴铮没看到任何一幕火车停驻、上百人围堵的场景,但那些细节的确发生过,也肯定会形成现场执法记录……所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官方在避重就轻,隐藏真相。
雷契尔·哲姆罗局长甚至大言不惭的公布“劫匪人数众多,并未如期出现”,“大量黄金安全运抵圣地亚哥”,这两则消息欺骗一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凑合,在吴铮听来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这种笑话换不来他的开心,反而带来了沉重的负赘。现实情况是,尽管他“生吞”了两吨黄金,和戴安娜逃之夭夭,换来的却是他也被官方正式通缉,失陷了汉斯、班克和多尔,恐怕弗兰克也凶多吉少。
卢卡斯伙同雷契尔不依不饶,似乎还在继续“作死”,想把吴铮逼上绝路。当然他们俩的日子也未必好过,看似是占据了主动,却要一面应对媒体舆论的质疑,一面殚精竭虑的向高层交差,在夹缝中最大限度的谋求平衡,粉饰事态,极尽愚弄、欺骗、舞弊、滥权等卑劣无耻的手段之能事。
吴铮知道自己惹下了多大的祸,可没想到还有人愿意替他“背黑锅”,硬说那两吨黄金安然无恙……卢卡斯和雷契尔显然迫于种种压力想营造出一个“没有损失”的假象,可这个谎言却不是轻易就能编织的,乔伊·拉蒂莫明明丢失了两吨金条,震怒之下追究问责,这笔账又该算到谁的头上?
卢卡斯和雷契尔怎么解释、怎么运作接下来的事情肯定都属于黑幕了,但吴铮显然无法置身事外。初步计划,他至少得完成三个目标:第一,找回自己的清白,撤销警方的通缉。他可不愿背负着和戴安娜一样的罪名东奔西逃,永远和自由的世界隔绝;
第二,拯救自己的“班底”,让汉斯等人无罪释放,让弗兰克安然度过“信任危机”甚至是“仕途危机”。应该说这几个人并不是省油的灯,也谈不上无辜善良,但吴铮认同他们是自己的人了,那就得另当别论。最浅显的一条道理是,当危机来临时,他保护不好忠诚的手下,无力给他们“撑腰”,这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第三,就是复仇!这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卢卡斯和雷契尔自己作死,吴铮会想尽千方百计让他们知道犯下的错误有多愚蠢!弗兰克之前的建议不可谓不好,吴铮甚至也动了点心思想抛出橄榄枝,奈何得到的却是狠狠的报复和惊天陷阱,他才明白有些交易不是那么好做的,因为对手们不了解他真正的筹码!
戴安娜笑吟吟走过来,把水杯递给他,顺势坐在床边,问道:“怎么样,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吴铮点点头:“暂时没事了。”环顾四周:“你总得给我找套能穿的衣服。”
戴安娜笑着一指桌面:“买来了,一条牛仔裤,一件加厚的黑色连帽卫衣,还有一双运动鞋……标准的小混混服饰,走在大街上没人会在意你的。”
吴铮以手抚头,眼珠转动,感觉好缺了点什么。
戴安娜又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全新的一次性手机:“这个也给你买来了,但我得提醒你,一旦联络的人手机被警方监听,你说的话、还有隐藏位置就没有秘密可言了,警方在半小时内就会准确的定位!”
吴铮心下一凛,知道她的话不假,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我之前打你手机的时候也不通……”
戴安娜歪头看他,揶揄道:“那你不妨先回答我,你在什么地方打给的我?”
吴铮一怔,脱口就道:“火车车厢里啊……”
戴安娜紧盯着他:“我计算过时间,那列火车开过来的时候,你不可能赶得上!”
吴铮登时闭紧了嘴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有……”戴安娜又回头一指电视机:“这些新闻背后的真相,你一定也能给我个完美的答案对吧?”
吴铮摸了摸鼻子:“这些新闻……有哪条不属实吗?”
“呵呵。”戴安娜咯咯一笑:“社区的狗都知道这些官员满嘴胡话,更何况事关两吨黄金?”
吴铮假意苦笑:“但我要承认偷走了那两吨黄金,你不认为这也是满嘴胡话吗?”
“本来我是打算相信的。”戴安娜狡狯的眨眼:“可王迹追问你的时候,你回答‘就算得手了’,这似乎是个模棱两可的态度,你能和我解释下,什么叫就算得手了吗?”
吴铮又闭紧了嘴巴,默默打开那袋三明治。
戴安娜便微笑着的凝望他,眉角含情,非但不见生气,反而妩媚多姿,抿嘴道:“这样吧,你先吃饱喝足,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有什么事都等到明天再说。我去洗个澡……在这期间,你尽可以编一大堆‘真相’,然后再一句一句的告诉我。”说着起身走向浴室,回眸看来,眼神诱惑暧昧:“真话假话……我都喜欢听。”
吴铮怦然心跳,下意识的挪动目光,不去和她接触。
戴安娜一声轻笑:“袋子里还有烟和火机,知道你的恶习,自己去拿吧。”说完闪身钻进了浴室,关紧房门,稍顷便传出哗哗的水流声……
吴铮一听“烟和火机”登时来了精神,蹭的一下坐起,随手扔掉了三明治……俯看自己的赤膊短裤,快速跑到桌边,先拽出那条牛仔裤大致比量了一下,忙乱的把双脚蹬进裤腿,一边各种搜寻,翻出香烟和火机,刚刚拆掉塑封揪出一支……猛然间双臂剧颤,两股炙热灼烫的洪流奔涌而至!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恐惧的瞪圆双眼……那股神秘能量怎得如此顽固,这才平息屁大的工夫,只待他稍一恢复就又冒出来兴风作浪!咬着牙略一思忖……干脆颤抖着把烟点燃,踉跄走回床头。反正怎么滴都难逃煎熬,那就不如抽着烟“享受”一番好了。
不过几分钟后,吴铮发现这次的“犯病”与以往又有不同,首先是他的双掌、双臂不再殷红如血,透过桌上的镜子观察,脸部、脖颈和上身的自然肤色也没改变;其次,蹿动奔涌的神秘能量这次“折腾”的目的更明确,就是选中了他的掌心,一波压过一波的“攻袭”稠密频繁,大有不冲破玄关不罢休的势头。
吴铮对这股“叛军”一直是无可奈何,苦于想不出办法压制,这次干脆起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的念头,无欲无求,放任自流。起先还勉强有效,可几次提起手抽烟之际,半条胳膊和手指都不听使唤,忍不住怒火冲冠:你这么喜欢折腾,老子今天就豁出去了,陪你折腾个够!
接下来他扔掉烟头,端起双掌暗暗启动念控力……采取了一种走极端的相反策略:不再压制,而是试图引导那股神秘能量冲破手掌!既然对方的“要求”这么强烈,那就成全它,倒要看看能惹出什么要命的大祸来!
结果这么一引导,果然出现了怪异现象,神秘能量一边变得驯服,一边“众志成城”“同心协力”,加速催发冲击,只几秒钟的工夫,吴铮左手掌心针刺蝎蛰般钻痛……突然“当啷”一声,一块硕大的金条跌落在地!
“啊?”他猛的僵住身形,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瞧这金条色泽匀润,光彩夺目,上面还印有美联储打印的符号标记……不正是他在火车里吸收的吗?
偏在这时,浴室的房门响动,戴安娜愉悦满意的声音响起:“我洗完了,好舒服……”
吴铮大惊,一把捞起金条左右环顾,搂在怀里急急钻进被窝,只露出半张脸,紧张惊悚。戴安娜一头金发披肩,袅袅婷婷的信步走出,只抹胸围了一条洁白的浴巾,整个人容光焕发,娇艳的脸蛋如出水芙蓉,凝脂白皙的皮肤甚至和浴巾连成了一色,看到吴铮的表情嫣然一笑:“怎么,你这么紧张……难道是偷看我了?”
“我……没有。”吴铮吞下满嘴口水,心头狂跳,冷不防左手一颤滑出床沿,当啷一声,又掉出一块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