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跟随侍卫走进府邸时,发现此处假山奇形,小桥流水,上有梧桐栖凤金霞转,下有木槿成林紫碧辉,更有画眉啼鸣彩云间,好一处人间仙境,不愧是那位大人的作风啊。
一路在侍卫的引领下来到了杨涟的住处,此时的他正在房中摆弄着一盆木槿花,那娇艳欲滴的花朵正对着太阳舒展身姿。
“酒阑舞罢丝管绝,木槿花西见残月。早就听闻大人酷爱木槿花,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闻言,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给侍卫投去一个眼神,两人便皆退下了。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再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杨涟,徐子献心中不禁佩服起这位大人,明知在劫难逃却还能镇定自若,“大人将那两个侍卫给禀退了,就不怕我加害于您?”
只见他拿起桌旁的一把剪刀将花枝上开的正艳的花朵一朵一朵剪下方才还粉妆霞黛的盆景如今却只剩青叶寥寥。
看着一地的残花徐子献很是诧异“大人这是为何,您不是最爱木槿的?”
“在它最繁盛的时光剪落枝头是为了不让它恃宠而骄而老夫却在平步青云之时成了他人的眼中钉。魏忠贤要的是我死在锦衣卫的诏狱里,你敢忤逆上头的意思将我就地正法?老夫赌你没这个胆量!”雄厚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此时的杨涟站的笔直,一身正气压倒性的袭向了他,这正气凛然的样子跟儿时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可惜…突然他扑通一声跪下,这一跪倒是把杨涟弄的一头雾水,“你这是作何?”
“大人可曾记得锦衣卫原同知,那便是家父,您与家父身前是挚友,晚辈不才曾在大人府邸住过一段时日,只怕大人贵人多忘事把晚辈给忘了吧,亦或是以为在那次浩劫之中以被大火焚死。”
那一幕至今仍是梦魇一般停留在他脑海中,火,到处都是火浓浓黑烟笼罩在府邸上空。妇孺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入目之处皆是被火舌吞噬的生命地上烧焦的尸体透着嗞嗞的声音。
绵延的大火迅速吞没了整个府邸一场大火将记忆中的乐土烧的干干净净,要不是暗中调包恐怕这世上便没有他徐子献这个人了。
一听是昔日好友之子杨涟赶忙上前抚起了他,盯着那张脸仔细端详“哈哈,想不到徐徵那五大三粗的人,竟能有你这么一个俊朗的儿子,来来来,别干站着了贤侄快坐给老夫讲讲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为何去当了这锦衣卫?”
任由杨涟热情的邀坐,几乎都忘了此行的目的,“那一次魏中贤在我家中搜出了一副先皇的画,就诬陷家父对熹宗不忠,而皇上也相信了,就这样一场灭顶之灾突然降临在了我们头上。
当时家中仆人有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孩家父便将我换了出去,后来我苦练武功为的就是要当上锦衣卫都指挥,离皇上最近的职位,这样就可以推翻当年的冤案了。”
看着眼前目露杀气的男子一双眸子充斥着仇恨的火焰,仿佛依稀看到了当年好友的影子,只是一身杀气浓厚难免会出事端呐“贤侄啊,你要知道这锦衣卫都指挥岂是那么好当的,其中艰辛又有谁能明白呢?”
这个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已经做好了觉悟,这双手既已沾染了鲜血,那就不防在京城刮一场血雨腥风。
“大人,我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条路是多么的危险,但是晚辈别无选择,而这一次就是魏良卿给我的考验,说实话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您是家父挚友,子献身为晚辈于情于理都没有权利逮捕大人。”
想当年与老徐两三杯酒四五闲云六七谈古着实是知己知音啊,“无妨,贤侄只需按规矩将老夫带到镇抚司去,既然你有这样的抱负那么老夫就帮你一把,反正这一劫逃不了倒不如看看锦衣卫诏狱有何能耐。”
看出了他心中的挣扎踱步到庭院中大笑道“哈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后一路行至府邸门口,府中的丫鬟,奴才,侍卫纷纷自动排成两排跪了一路,令人唏嘘的是一干人众没有一个是在懦弱哭泣的,杨涟一倒可想而知这些家奴的下场,可他们眼神中流露出的是竟是痛惜,悲愤。
此情此景烙在徐子献的心头,对魏忠贤的恨意又加了一分,如此清正廉洁的好官却因为阉党一句话就要断送性命,看来这朝政已有大半握在了魏忠贤手中。
皇位上的那人不过如同虚设罢了,为了复仇搭上曾经父亲挚友的性命这究竟是对还是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取得魏良卿的信任,只有顺着这条藤蔓他才能越爬越高。
一路上都心情沉重的很快便出了门,身后落花紫英纷飞,一树的金碧瞬间崩塌如同枯蝶一般梦幻而又凄凉,远方送来了一阵秋风卷起了漫天花叶,徒增了几分凉意。
“杨大人,请!”咬着牙吐出了一句话,说完便不再看他,任由他被缇骑押回了镇抚司。
而魏良卿早早的就在府衙门口等候了一看见那对缇骑归来,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看了一眼枷锁戴身的杨涟径直过去拍了拍徐子献的肩。
“子献,做的不错,不愧是我魏良卿看中的人,明日我带你去见东厂都督,只要他肯帮你那你便可平步青云,说不定我这佥事也会被你收入囊中呢。”一道狠历的目光突然向他袭去,功过盖主可就不太好了。
徐子献猛的往地上一跪解下腰间的佩刀举于头顶,“属下不敢,若大人觉得子献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请现在就处罚子献,子献亦无悔。”说着将刀又往魏良卿的面前推近了一分。
这一幕看在杨涟的眼里却是五味杂陈啊,一方面佩服他的胆识觉得徐家有这么个后辈实则是光宗耀祖,另一方面又怕魏良卿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惜痛下杀手。
突然寒光乍现,那把绣春刀已然架在了徐子献的脖子上,而手中只余下空的刀鞘正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心下一惊忍住反身将刀夺过的冲动,依旧跪在那等待着下文。
只听得“铮”的一声,魏良卿把刀重新插回了刀鞘里“哈哈,子献起来吧,本官跟你开个玩笑何必这么认真呢。”若不是看他一直没什么动作,或许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徐子献缓缓起身,感受着还在呜咽的刀,刚才那一刻他是真的有动杀意的吧,自己的这条命等于是暂时寄存在身边的,下次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来人将杨大人押去诏狱,好生招待着。子献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看着杨涟被缇骑押走的背影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锦衣卫诏狱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两旁牢房内的犯人都隐身于黑暗中,无尽的怨恨充斥着这座狱牢,道具尽头的审讯室一个刑架上还沾有未干的血迹,看来不久前又处死了一个,而他的遭遇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杨大人请吧。”魏良卿指着那刑架对旁边侍卫投去了一个眼神,那名侍卫当即领命将杨涟绑了上去。
“杨大人我劝你还是全招了吧,免遭皮肉之苦!”一旁的火炉之上熊熊烈火烧烤着通红的烙铁,对着炉子吹了一口顿时火星子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