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他站在庭院里望着那轮明月幽幽叹气,常言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如今又有何人与他婵娟。
遥想当年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这世道的无常终究没给他任何选择。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赌注都押在魏良卿身上。
而上天显然是眷顾他的第二日魏良卿果真兑现了拿那日的承诺,徐子献一大早就收到了百户的那套青绿色锦绣服以及那把彰显锦衣卫标志的绣春刀而其余的九人皆是普通罩甲材质轻盈的配刀。
望着叠放整齐的衣裳当初这套衣服他唾手可得可是一朝变故使的他流离失所如今再次回到锦衣卫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换上了那套服饰,在铜镜中打量着自己果然是英气勃发,颇有威风八面的样子。难怪爹爹当年说他是当锦衣卫的好苗子惩奸除恶只是纵观现今在魏忠贤统治下的锦衣卫哪里还有当初的影子。
无奈的叹了口气佩戴好了那把绣春刀整了整装束“不过,既然那位大人应允了我这么一个职位,怎么着也得拜访一下啊。”或许是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态以及眼神中不屑,似是在宣告他对锦衣卫这职务视如草芥。
来到魏良卿房门前发现里面并没有人,问了旁人才知魏大人一大早就去了锦衣诏狱审案子去了,于是转身向诏狱走去,他倒要看看如今的锦衣卫办案是如何的办法。
当他踏进诏狱的门口时就听到了从里面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哀嚎,紧接着便听到了皮肉烧焦的嗞嗞的声音,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漆黑的通道一望无尽,漫漫路途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到了那人身旁,只见旁边有几个侍卫手里正拿着烙铁,而刑架上拷着的只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
看到他来了,魏良卿缓缓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嗯?你来了?这身衣服穿你身上还挺像那么回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一身的书生气,你手上应该还没沾染过鲜血吧?”继而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老者“用你腰间的刀杀了他,来证明你对我的忠心!”
一股不可抗拒的压迫感袭来,看着眼前白发老人,手腕跟脚踝处均有一圈淤青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出血化脓看来是长期佩戴手铐脚镣所制。
再往上看去****的上半身上隐约能看到血红色的小虫在撕咬着肌肤这虫他知道是血残螯用来对付罪恶滔天的死囚只是竟然用在孱弱老人身上不禁令人咋舌。
左胸处有一道三角形的烙印周围皮肤已经溃烂此时还在冒着森森白气,整个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看来刚才那声哀嚎就是他叫的。
此时老人艰难的抬起眼看着他,不,确切的说是他后面的魏良卿,“哼,阉党的走狗,死了老夫一个,这天下还会有更多的正义之士来揭露你的暴行,你们杀的完吗,哈哈…”因笑的太猛,触动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
徐子献不禁有点佩服这位老人,纵使知道身首异处但却依旧秉持一颗赤子之心,一手握住了腰间的刀,这人他是真的不想杀,可是如果不杀他就得不到魏良卿的信任。
就在迟疑之于,魏良卿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了?杀个人就这么难吗?本官既然可以给你百户的职位也可以随时撤掉这个职位更有可能下一个被绑在这里的人就是你,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毁了吧。”说完眯眼看着他,他魏良卿不需要不听话的兵。
而徐子献自腰间抽出了绣春刀,寒光现印在人脸上道不出的肃杀之气,缓缓走到老人面前迅速的挥刀而下,滚烫的热血溅了他满脸。
此时他就像是一个刽子手,杀人的工具,忍住那一股想要呕吐的欲望转身对着魏良卿跪下“回禀大人,锦衣卫百户徐子献已完成任务。”
魏良卿起身扶起他“不错,不愧是本官选中的人,哈哈。”大笑着带人离开了,只留下了徐子献一人呆滞着起身来到老人身边,刚才那刀他故意避开了要害位置“老伯?”轻拍着老人的脸,试图唤醒他。
突然地上的手略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只是那双眼睛白浊一片毫无焦距。
“咳咳,孩子莫要为老夫伤心,能看出来了你是一个正直的人,现如今阉党当道肆意涂害我等东林党人,咳咳,老夫本就被折磨的只剩半条命了,还要感谢你这一刀,让老夫可以快点了却此生,死也是解脱呢…”说到后面那双眼睛重重的闭上了,这回是真的毙命了。
徐子献就坐在老人身边一动不动,什么时候死都变成解脱了,这锦衣卫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魏忠贤究竟还有什么计划?
今日他这双手算是染上无辜的鲜血了,纵使再不愿,为了取得魏良卿的信任他别无选择,为了那更高的位置他注定是要踩着无数的枯骨一步步爬上去,只有当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才能与东厂抗衡。
最后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那吞人的诏狱,只知道脚下像注了铅,步步艰难。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独自去了京城里的酒肆买了坛好酒边走边喝。
突然前来跑来了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身后还追着一批人,那乞丐估计只顾着跑没看路直接撞到了他身上,而身后的追兵也如期而至,“臭丫头把偷老爷的东西交出来,否则信不信大爷打断你的腿!”
丫头?这是位姑娘?不可思议的看着身前那人破烂的衣服,脏兮兮的脸庞,因天黑所以看不清脸上五官,徐子献不禁感叹,现在这世道连姑娘都去当乞丐了?
这位乞丐姑娘理直气壮的回了句“追什么追啊!你们赵大人搜刮了那么多民脂民膏,我拿一点回来不为过啊!”几个家仆听她这么说皆是十分愤怒,扬着棍子就要打。
这时徐子献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我是锦衣卫百户,这人就交给锦衣卫处置了,至于偷的东西。”低头对那位姑娘轻声说道“你把东西还给他们,我给你双倍。”
知道眼前人是锦衣卫后心知摊上了不好惹的主,乖乖的把东西还了回去,至于那人说的给双倍,她自然是不敢要的。打发走了那队家仆,他便拿着酒坛转身离开了,为了不让魏良卿生疑,他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眼瞧着他就要离开了乞丐姑娘跑上前去掺掺的问道“诶,你不抓我吗?”毕竟是她偷东西在先她听说的锦衣卫可是连没犯事的人都抓,而她也确实范犯了盗窃之罪。
听到身后传来了清亮的嗓音,徐子献站定脚步回头望去那脏兮兮的脸蛋上一对眸子正看着他,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阵肚子饿的呼噜声。
“你多久没吃饭了?”他实在是不知官宦家中大鱼大肉的吃着,而这座京城里居然还有这种几天没吃饭的,真是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冲他吐了舌头“嘿嘿,应该是两天,呃,又好像是三天,不记得了。”饿的太久连她自己的都忘了,还记得上次吃过的一顿是她从一个富强商手里抢的半只烧鸡,半只鸡下肚足足撑了好多天呢。
闻到了一旁酒楼飘出的佳肴香味又看了一眼眼前瘦弱的身躯,本应该是盛开的花朵争香斗艳,却因为朝廷的懦弱成了如此饱经风霜。
一脚踏进了酒楼里回头对着不知所措的小乞丐说道“进来吧这顿我请你,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日的事情在他心头一直萦绕不去。
回想着老人临死前一番话内心的煎熬都快要把他撕裂了,正好救下了这个小乞丐那就好事做到底吧,让她吃一顿饱的,不过这京城之中受饿的定不止她一个,那些人又该怎么办呢。
而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事情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走到酒楼里寻个位置坐了下来,看见那小乞丐还站在门口,便朝她招了招手。
这才慢悠悠的走了进去,忐忑的坐在了他对面看着挺拔的身姿跟面容俊秀的男子,这真的是锦衣卫?“你真的是锦衣卫吗?怎么跟我印象中的不一样。”
徐子献先是一愣继而问道“哦?你心中的锦衣卫是怎样的,无恶不作?”被这么一问她所性不说话了,要是说错了什么岂不是小命不保?
“这位爷您要点些什么?”小二看他们落座后就屁颠屁颠的过来殷勤询问,不过他看对面的那小乞丐的目光略带不善,而那姑娘泼辣的性子连偷东西都理直气壮的,又怎会怕这小二呢,随即瞪了回去。
小二刚想要发火就听得锦服男子说道“把你们这里好吃的菜全都上过来。”说着合上了菜谱递还给了小二。“好嘞请稍等。”走之前还不忘又瞪了她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京城中像你这样的还有多少?”指尖叩击着桌面,俨然一幅审问犯人的姿态。
“我叫林月寒,城里面像我这样的还有好多只不过以老人居多。”偷偷的抬头观望着眼前人的神态,她听说锦衣卫都是不讲道理的看人就逮捕,可是这个人怎么跟他们不一样呢。
此时正在沉思的徐子献察觉到了一道目光便向前看去,目光相触的那一刻林月寒刷的迅速低下了头。
或许是看出她的不安,随后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她面前“别怕,答应过你的我不会忘,这银子你拿去,下次不要再去偷东西倘若落到其他锦衣卫手里我不敢保证能不能像这次这么幸运。”
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拿过那一锭银子,此时菜也上来了,望着满桌的菜肴她根本就没胃口吃,虽然肚子一直在不争气的叫嚣着。看着她迟迟不动筷子只是盯着菜看不禁好笑道“看又不能看饱,不是很饿了吗?快吃吧。”
看着一大桌的菜确实很香她也确实很像吃,但是她的身后还有一干老弱妇孺,又怎可一人独享“锦衣卫哥哥,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我想把些菜都打包带走可以吗?刚才你问我有多少受饿的人其实真的有不少,我想带回去给他们吃,可以吗?”
说到后来头越来越低都快磕到桌子了,尽管知道这要求可能有点得寸进尺,人家能请她吃已经算是莫大的善心了,现在她还要带走,可是一想到那些老人瘦骨嶙峋的她就心疼。
“你想把头低到哪里去呢,我再多点几个菜你全部带走吧,不过再此之前你要先把这个鸡腿吃掉。”
看着对面满眼写着不可置信的人,他从一只整的烤鸡身上扯下了一个腿递了过去,其实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人是他,、。
他不敢相信一个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对着满桌的佳肴想的不是先把自己肚子填饱而是先去想别人,而且还是出自一个姑娘之口,不过照她这性子估计自己不吃也要留给别人吃,最好的办法就是看她吃完。
看着半空中递过来的那只手,以及那肥肥的鸡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主动帮她,那人还居然是一名锦衣卫。木讷的接过过了鸡腿,眼眶竟然红了,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吃完了鸡腿,等她吃完,桌上的菜也几乎打包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