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臣蹙起眉头,几乎是不耐烦地甩掉了倪佳人的手,倪佳人差点儿没站稳,傅母站在身边扶了扶她才没事。傅司臣冷意地目光盯着傅母,盯得她头皮发麻,这才惊觉自己装病露馅了。
“很好玩儿?”
傅母,“……”
“我是真的病了,不过,看到你们俩恩恩爱爱啊,我好多了。现在你吼我……哎哟……”傅母捂着脑袋,摸索着床的位置,又倒了回去,自己扯了被子盖上,“你看看,你又把我吼难受了……”
倪佳人知道傅母是故意的,微微一笑。
其实,她何尝不幸福呢,所有人都为了她好。
“既然没事,我走了。”
傅司臣扫过床上的傅母,没有丝毫表情。
“诶!别走啊,你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闻言,倪佳人笑容僵在嘴角。
傅司臣眉间微蹙,眼神更加凌厉,“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了,这不家里又坐不齐了吗?”傅母干脆坐起了身子,也没什么好装的了,“你会回来吗?”
傅司臣无言,默认了,余光瞥向倪佳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倪佳人心底隐隐有些担忧,双唇紧抿着,傅母干脆起身,拉着她的手安慰,“佳人啊,别担心,妈站在你这边的。”
“恩,谢谢妈。”
虚弱一笑,她的安慰并没有起什么效果。
倪佳人这辈子最怕的人之一就是傅司臣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傅司臣的父亲似乎不太喜欢她,有说法是他喜欢儿子,毕竟他为人虽然严肃,但对其他几个男孩儿都很好,唯独对她,冷淡不说,偶尔还喜欢挑刺。
傅司臣摸出手机看了看,突然冷声说,“我公司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他拽着倪佳人就准备走。
“站住!”傅母一声冷喝,吓得倪佳人不敢动了。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傅司臣和他父亲的关系会那么糟糕,原本傅司臣是很敬重他父亲的,一直以父亲为榜样,直到接下了浮石集团,似乎一切都变了模样。
“还有事?”
“小四,你总不能不见你爸爸。”
“你让他洗个脑再说。”
傅母,“……”
亲儿子才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傅母没辙了,只好推了推倪佳人,“佳人,赶紧劝劝!”
倪佳人有些心慌,她和傅司臣的关系,哪里是她敢开口劝的啊。果然,傅司臣瞬间扫来一个眼神,就是在警告她……你敢劝试试?
两边为难,无法抉择,倪佳人低下了头,当了一回缩头乌龟。
下一秒,手腕传来力道,她被傅司臣拽走了。
“小四!佳人!小四……”
任凭傅母怎么叫,傅司臣充耳不闻,拉着倪佳人走出卧室。
“傅司臣……”倪佳人微弱的声音想劝他留下来,拽着他的手也不敢太大力,试探着问,“我们还是……留下来吧?”
“你想留下来?”
倪佳人抿了抿唇。
她想缓和和他父亲的关系,但着实又有些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她更不想傅司臣和他父亲的关系变得糟糕。
“呵!”傅司臣冷冷一笑,似是嘲讽她的违心。
只是,大门处突然传来了门铃的响声,保姆高声喊了一声,“傅先生,您回来了?”
倏地,倪佳人感觉傅司臣的脚步越发地快了,还没等傅丞踏入屋子,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没有任何准备打招呼的意思,傅司臣绕过他的身边,站在门口催促倪佳人换鞋。
“站住!”傅丞冷喝,威严的声音让人胆颤。
倪佳人穿的是高跟鞋,很快就穿好了,而傅司臣穿的皮鞋,即便傅丞一声呵斥,他也不慌不乱地穿着鞋,反倒是倪佳人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怯怯地喊了一声“爸”,奈何傅丞目光不曾停留。
傅司臣刚穿好,站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倪佳人推出了房门外。
“傅司臣!”
傅丞的语调提高了几个度,在傅司臣砸上门的那一刻都穿过了门板,刺透倪佳人的耳膜。
她怔怔地站在房门外,被砸门带起的风迷了眼睛,一时还不敢睁开,也没有再听到里面的声音。
客厅里,身高几乎相等的父子俩相对而立,皆是气势逼人,谁也不让着谁。
“为了一个女人,就不认你爸了,是吧?”
傅丞接近60岁的年纪,却是一个精干的男人,没有发福,身材只比傅司臣稍胖一点,西装穿得笔直,头发梳得很整齐,秋风吹来都没有破坏发型,手里杵着一根没有实际作用的拐杖,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就像他的性格一样。
“就因为一个女人,你不也不认儿子了吗?”
“混账!”
毫无预料地,傅丞抬起拐杖,一个大力地砸在了傅司臣的右肩上。傅司臣眉头倏地拧起,右肩还未痊愈的伤口传来刺痛,他却不曾闷哼一声。
“还敢顶嘴?”
“我不会为你的错误买单。”
一句话,将傅丞堵得哑口无言。
只是,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初的事情是他一时糊涂,也是他没有把握好分寸,一不小心,犯下了大错。
躲在客厅一旁的傅母闻言,立即上前,拉住傅司臣,“小四,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当初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还提什么?”
“过去?你们是过去了,别人的伤痛也能过去吗?”
傅司臣声音渐冷,整个屋子的气压都跟着冷凝。
“这……”傅母夹在父子中间为难,“既然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就是永远的秘密,你又何必非要……”
“至少在我这里,已经不是秘密。”
傅司臣重新打开门,倪佳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有些傻愣的模样,板着脸催促,“走了!”
“小四!”
对傅母的吼声无动于衷,傅丞气得无法控制情绪,“你让他走!走了就别回来!”
“老傅!哎呀,这好端端的……”
傅母的声音渐渐随风而去,倪佳人再也没听到了,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好问起,只是默默地坐在副驾驶,看着他开车的动作有些不协调。
而且,恰好是……右肩。
“傅司臣,你的肩膀……”
她身子左前倾贴近了傅司臣,见状,他冷喝一声,“坐好!”
“你的肩膀在流血……”
血不多,可只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在他纯白色的衬衫上已经足够明显。
傅司臣余光瞥过肩膀处,微微皱眉。
傅丞那一棍原本打得不算重,奈何他原本就受了伤,肩膀隐隐地疼着,手时而会因为疼痛而轻颤,无法握紧方向盘。
不过,他仍然没理倪佳人,自顾自地开着车,脸色淡然,那一处的伤疼了太久了,每一次疼都能想到那一晚,若是他迟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傅司臣!”
倪佳人大着胆子吼了他一声,男人仍目不斜视地开车,肩上的血慢慢地浸湿白衬衫,像一朵红花在渐渐绽放。
他这样怎么行?
倪佳人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决心,抬脚绕过傅司臣的腿,把刹车一踩到底。
车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身后的喇叭声瞬间四起。
傅司臣狠狠往前一栽,猛地转头,“你疯了吗?”
暴戾的声音,他额头的青筋鼓起,受伤的右臂却下意识地横在了倪佳人的面前。
倪佳人下意识地反驳,“你肩膀流着血,连方向盘都握不稳,你不是疯了吗?想杀我也不用自杀啊!”
“谁……”
傅司臣愣了,一句“谁想杀你了”卡在喉咙里。
“下车,我来开车!”
倪佳人几乎是强势地命令,话音刚落,她已开了车门,绕到驾驶座将傅司臣拽了出来,塞进了副驾驶座,自己转身回去,一脚踩下油门。
窗门外的风呼呼地吹着,倪佳人板着脸,就像她开会时教育人的表情一样,严肃而认真,不过,现在还有担心。
不知道他和傅丞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的伤已经那么久了还会复发,不知道当时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一直以来,她知道傅司臣救了她,却不知道他付出的代价到底有多大。
傅司臣忘记了反驳,干脆也不管了,转头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不知不觉间,车竟开到了医院。
“到了……”
冷静下来,倪佳人回想起刚才的强势,有些怂了。
今天傅司臣心情不好,不知道她刚才的举动有没有刺激他。一时担心他的伤势,被冲昏了头脑,竟然对他发火了……
像是没听见倪佳人的话,傅司臣仍静静地坐着,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傅司臣,去检查一下伤吧。”
没有回答。
“傅司臣?”
倏尔,副驾驶的人动了,打开了门。
倪佳人匆匆打开门跟上,却发现傅司臣沿着驾驶座的方向走来,“傅司臣?”
她还疑惑着,傅司臣已经上了车,一脚踩下油门,车迅速地飚出去,撩起她的长发,凌乱地打在脸上,刮得生疼。
倪佳人,“……”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倪佳人有些想笑,这种举动有点儿幼稚,但她又无法分辨他是不是生气了……
回去的路上,傅司臣几乎是单手握着方向盘驱车回家的。
肩膀还很疼,快速跳动的心脏却压过了疼痛。
倪佳人有点儿小霸王的模样,简直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忍了一路,担心自己无意识间做了什么举动。
如果这么容易原谅,他又怎么向那个躺在病床山的恩人交代?
只要不见,就不会想念。
只要不想,就不会挣扎。
只要不挣扎,她就不会受伤……
傅司臣望着挡风玻璃的眼眸渐渐地眯起,像是在路途中迷失了方向的人,尽力想拨开眼前的迷雾,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
倪佳人最后还是各种旁敲侧击之后,在何轩那里知道了傅司臣的消息。他每天正常的上下班,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了,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倪佳人问了何轩为傅司臣治疗的医生的电话,她想更了解他的伤一些。
这道伤疤,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救她,都是因为她而留下的。
至少,她不想这道疤成为他永久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