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官去了柳复辛在上海住的小公馆,来不及多寒暄,也来不及让他收拾行李,拉着人便推上车。
管家要随柳复辛一同到北平照顾,孙副官以车无空位为由,将那老人扔下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风掣电击般快速行驶在街道,将一路的行人吓得往商铺檐下窜,再指着车尾骂道:“这是要赶着去投胎吗?”
柳复辛经过大麻烟治疗的折磨,身子骨大不如前,也老了许多,被这不要命的开法弄得头晕目眩,差点被甩出车窗外。
幸得孙副官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车出了上海,在山路间颠簸,柳复辛一手拍打着前座的靠背,一手捂着嘴,含糊不清的道:“停车停车,让我下去喘喘,胃里翻滚得难受。”
孙副官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当真是难受到了极点,怕他坚持不了这两三日的车程,便也打算让他下车缓缓。
话未出口,突然从山路另一边传来密集的枪声。
“砰砰砰!”
车前路上尘土碎石飞溅。
“孙副官,有人跟踪截杀我们。”
司机开着车左右急速躲闪,坐在副驾驶座的士兵转头,焦急的对孙副官道。
孙副官立马拔枪,对着两边渐渐靠近的车辆也开了几枪,一枪打空了,一枪正对敌方司机的面门,对方的方向盘一乱,带着一车人翻下了山崖。
另有人对着他的方向开枪,打在了车门上,发出巨响,他马上缩身回来。
忍不住低咒一声:“可恶!”
究竟是谁,似乎对他们的行踪很是了如指掌,这边他们才离开上海,那边宫日联军就开始强攻上海,似乎早就商量好的一般。
柳复辛还在晕晕乎乎中,还未坐稳,又被车一个急转一甩,难受得差点就吐了出来。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强睁开眼看向车前,有些惊愕的问:“怎么回事?”
车轮突然碾上凹凸不平的石路,坐在车后座的孙副官与柳复辛被抛得一颠一颠。
柳复辛一个始料未及,脑袋“砰”一声撞上了车门,还未回过神来,敌方又一枪打在他这边的车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回过神来,伸手抓着孙副官的手,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为何……”
他一个江南世家大族的当家,大半辈子做着文人秀才,或是手无寸铁的商贾人士,何时见过这枪林弹雨的场景?
一时手不受控制的直颤抖,身子也抖成了筛糠,连坐都坐不稳,腿软得往车座底下滑去。
孙副官没时间与他多说,顺势抽出手来,用力一推,将他压趴在车座底下,大声吩咐:“趴着别起来。”
柳复辛乖乖的趴着,想起他上次去北平见如烟之时,如烟正是被枪贯穿手臂住院,那血肉模糊的手臂,至今还让他记忆深刻。
若是今日他也挨上那么一枪,怕是这条命就交代在这了。
孙副官一边骂骂咧咧的举枪开枪,与对方进行火拼,专向对方的司机开枪。
也幸亏他带的这五六个士兵都是好手,枪法一顶一的好,而对方派的人也不算多,对峙约莫半个多小时,便将对方的人打伤的打伤,打死的打死。
孙副官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跟着商寒煜,注定是过不了几天太平日子的,不是上战场厮杀,就是在路上被人追杀暗杀,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惊心动魄。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有命活着,也还愿意跟在商寒煜这个遭人恨的家伙身边,真是他商寒煜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心中自嘲一把,再自恋一把,方才的心惊才压下去不少。
听得副驾驶上的士兵问他有没受伤,又问柳老爷是否安好,孙副官才想起车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便弯身拍了拍柳复辛的后背,低声道:“没事了,柳老爷起身吧。”
然而柳复辛依旧躺着,一动不动。
孙副官想着他是否被吓晕了过去,手上力道重几分,声音提高几分,大声道:“柳老爷,醒醒,没事了,起来吧!”
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孙副官忙丢了手中的枪,弯身将人从车底座捞出来,要安坐在车座上。
天阴沉沉的,没有阳光。
乌云渐渐密布,看着似是要下雨了。
孙副官眯眼打量了下柳复辛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来,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正要甩他几个耳光将人打醒,突然觉得手有些粘腻,还带着血腥味。
他大惊,缩手往窗边一看,满是血迹。
他忙将柳复辛的玄色长袍扒拉下来,露出胸口的位置,只见一个洞口,满是血迹。
士兵似察觉了异样,回头来问:“怎么了?”
“他……中枪了!”
孙副官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低语,颤抖着手去他脖子处探,还有轻微的脉搏。
再伸手去他鼻子处探,还有轻微的呼吸。
一时忍不住嗓子有些发涩,这感觉,就似当初见小柔中枪时,那一瞬间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商寒煜让他带着柳复辛去北平,是为了让他保护柳复辛的安全。
可如今……他却让柳复辛受伤了。
而且,这还是他娶小柔的一个关键,若是他死在半路上,不仅不能对商寒煜交代,愧对少夫人,还为他娶小柔多了一个阻力。
他越是心急,越不能平静,不知该如何是好。
士兵见他许久不曾有反应,又大声唤了几声,道:“我们先寻个地方,找大夫医治,保住他的命再说。”
确实,如今保住柳复辛的命要紧。
孙副官问司机:“你们知道这最近的市镇吗?快些去。”
司机安慰他道:“副官别着急,来之时我们有途经一个小镇,可以先去那找大夫。”
他开车快速追上前方那辆车,扯着嗓子与对方说:“柳老爷受伤了,如今我们要去前面的小镇先寻医生。”
对方打了个手势,表示明白。
孙副官忙在车后座中翻找着医药箱,给柳复辛做了简单的包扎与止血,柳复辛被痛得呻吟一声,又昏迷了过去。
昏迷过去之前,他脑中想着,这还真是要命的痛!也不知如烟那孩子究竟是如何挺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