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镜雲没想到,慌手慌脚的打开车灯,强光让她一阵失明,适应光线后,看到商寒煜就站在不远处。她即使恨他,也不想让他死。他给予她的,除了伤痛,还有可爱的妞妞,她与他不足一岁的可爱的女儿。
想起那个肉嘟嘟香软软的女儿,周镜雲猛地打了方向盘,一个急转,车轮与地面发出刺耳尖利的声音,刺激得人的耳膜嗡嗡轰鸣,扬起厚厚一层灰尘,众人的视线听觉又一瞬间的失灵,回神之时,只见那辆军车撞塌了厚厚的围墙,车身侧翻,围墙半倒压在车头,车前玻璃碎了一地,整个车都在冒烟。
“雲儿……”商寒煜觉得那一刻,他的天塌了,心停止了,全部血液僵冻了,全身不听使唤的抖着,感觉不到脚伤的痛,甚至脚软得连站立都站不稳。
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明明就在眼前几步远的距离,为何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他趔趄到车窗前,看到了在车内血肉模糊的周镜雲,她手指微动,似乎想伸出来抓他的手,他不管不顾的从破碎的窗口伸手进去,被擦出一道道伤口,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握住她被玻璃划得伤痕累累的手,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声音颤抖的道:“雲儿,我在……在……我在这……别怕,我马上救你出来,别怕……”
“快救人!”
“雲儿……别睡!妞妞她还等着醒来在你怀里撒娇,你别睡……”
周镜雲觉得全身都痛,痛得渐渐没了知觉,她视线模糊的看着窗外的人,他泪流满面,一只手颤抖的握着她的手,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的冰冰凉凉温度,还有他指腹间厚厚的枪茧。
她想起了方才,她对着他开了枪,她不想打他的,只是过于气愤了,压抑了那般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让她不管不顾的拔枪相向,第三枪失了准头,打中了他的腿。她心中惧怕,真的惧怕。若是枪走火对的是他的头或是心脏,结果会如何?
此刻从朦胧的视线中看过去,商寒煜失心疯般徒手在推着车前盖上的半堵墙,手不停的扒着车门,想将车门拆了,却让车窗上的玻璃更加肆无忌惮的刮擦着他的手臂,他手上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有些洒在她的脸上,有些沿着相握的手,从她的手背倒流到手臂,到心脏。
她张了张嘴,想说她不恨他,突然士兵们撬墙壁失了力度,车身一震,她听到喉咙断裂的声音,世界失声了,渐渐合上眼的瞬间,她看到商寒煜不要命般,半个身子都往车里面挤。
……
“砰!”一声,不知是在梦中的枪响还是她噩梦中无意识的在现实中发出了声响,突然间惊醒,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方。
又是一年春雨淅淅沥沥,嘀嗒沿着图书馆半透明的落地窗蜿蜒滴落在光洁地面上,她螓首微侧,静静打量着雨蒙蒙的天色,愣神了一阵,才猛然醒觉。
她现在是柳家小姐柳如烟。
商寒煜的少夫人周镜雲,已经随着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命丧当场。
她不知为何会带着周镜雲的记忆,却重生在柳如烟的身体中。醒来恍然如梦,不知周镜雲十八年的岁月是梦,还是柳如烟空白的十八年岁月是梦。
柳家家世虽不如周家显赫,且如今已渐渐没落了,但也曾经辉煌过一段时日,与周家更是世交。她与柳如烟更是同一日出生,从小便成了手帕之交,她突然横死,却不曾想柳如烟突然昏迷不醒卧床不起,醒来时却已不是原来的柳如烟,而她从此也只能以柳如烟的身份活下去。
洋学有假期,今日她抽空来图书馆看书,想冲散这三年因为同一个男人所带来的不快。
前世的周镜雲甩不开商寒煜的纠缠,不知是否命运的捉弄,今生的柳如烟依然逃避不开商寒煜的强取豪夺。想起那个男人,她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烦躁不安。
透过半透明的窗户,看到秀气修长的眉半隐在额前整齐的刘海下,如柳般细长,衬着那张小小的瓜子脸,有些娇弱,丝毫不见了周镜雲的倔强。
柳如烟放下手中厚厚的页脚边处有些褶皱的国文书,细长白皙的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那光洁透明的淡绿色玻璃,一阵残留的寒冬气息,透过指尖,传遍全身,然而她却固执的将手沿着玻璃画圈游走,跟着雨滴滑落的方向,一下一下的重复着。
这雨,或是不停了。
收拾好手边的书,起身准备回去。
低头看着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看着那隐隐绰绰的人影,心头泛起一阵阵悲凉。勉力将那股酸涩压下,仰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如烟站在高出平地许多的图书馆门前,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
打眼看去,图书馆前这一片富有西洋艺术特色地面,在低洼处积满了水,浑浊间映出一旁抽象雕塑扭曲的影子。
这西洋的时尚里,总带了些她所不能懂的艺术,让她看着看着便有些晃神。
一阵轻风拂过,带着丝丝雨线,落在中袖不能包住的手臂上和短裙下的腿上,只觉得一阵冰凉,忍不住打了个颤,人便醒神了。
拢了拢单薄的双肩,看那天色依旧不见好转,今日,看来免不了一身湿了。
如此想着,便迈步出了头顶高高的西方风格的图书馆,踏上湿湿的地面,脚步匆匆。
路景在密密的雨丝中有些模糊,雨点冲进了眼睑,有些刺痛,眼泪便混着雨丝,落在了脸上。脚步匆匆,就着茂密高大的梧桐树,勉强遮挡了些雨,视线依旧一片朦胧。小跑了一段路,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渐渐出现在了视线所及处。
方见到那黑亮的轿车,如烟匆匆的脚步猛然一停,转身便往回路跑,只还未跑几步,背后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她心中更急,正要往一旁的岔路闪进去,手臂上一痛,一股铁铸般的蛮力压在她瘦弱的手臂上,同时也阻了她的脚步。
“又是你?你又来做什么?”柳如烟本也身姿纤长,然而相对于来人高大的身形,却显得娇小柔弱,更似被人如抓小鸡般提了起来。心中微恼,美目瞪向来人,却依旧带着淡淡的气息。
“下雨的天,怎么都不打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