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学校时,校门口已聚集不少家长,校书记周舟站在人群中在跟众多家长交涉、解释。
“红三司”以及“六总司”家长看上去泾渭分明。之所以说泾渭分明,是因为范伟之众多为留守少年,家长都是来自郊县农村的爷爷奶奶辈,样貌朴素老实、憨厚土气,这与他们那些嚣张跋扈的不肖子孙形成了鲜明对比。
子弟的家长可不像他们窝囊的孩子,在本该势均力敌的对峙中明显占了上风,他们围着周舟强烈要求整顿校纪,保证子弟良好的学习环境,并要求把那些屡教不改的问题学生开除学籍,声音嚷得越来越大了。
“红三司”家长由于年龄大,教育程度低,灰头土脸不自信,半天嘴里也蹦不出几个字,说出来也是唔哝几声滑稽乡音,很轻易就被淹没在“六总司”家长字正腔圆的尖声斥责中了。
秦牧阳的父亲也身在其中,他以多年人事工作的经验和资历,以责备的口吻说老师教导无方、不作为,并要求学校务必确保教学质量和孩子们高考前的学习环境,不然他要去找教育局。
秦牧阳对周舟本没什么好感,但看见父亲为了他顺利高考,先骂兄弟再骂老师,大有将人得罪殆尽之势,于是对周舟也心生一丝怜悯愧疚。
为了不让父亲看见自己而将怒火转移过来,秦牧阳一众人等便绕道摸墙偷偷闪进学校里了。
几人进了教室,刘震鹏、岳雨嫣、荆轮就急忙凑上来,岳雨嫣皱着眉头指责道:“秦牧阳,你们把我们几个支开就是要去闹事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几个还要跟他们闹事?事闹大了吧?害得我们担心了一晚上。”
同样的说辞秦牧阳已经听了无数遍,但最让他恼火的是岳雨嫣一口一个“你们”、“我们”的,将阶级界限划得门清,秦牧阳没能压抑住心中的埋怨,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别说了,烦不烦......”
在一旁的阮彬则将火力目标锁定在刘震鹏身上,似有所指地说:“震鹏兄,昨夜过得可好。我们拼杀一夜,肚子饿得慌。不知昨天买的蛋糕可否剩下两口?”
“吃完了......”荆轮刚要张嘴,刘震鹏脸刷得一下跟便秘的猴屁股似的,支支吾吾道:“还...还真提回来啊?我以为...我以为就是支开他们的道具呢。”
大伙一下明白了:在前夜腥风血雨之时,这个刘震鹏则与两个女孩在某个角落闲情逸致地品尝着美味的蛋糕,嘴里舔着甜奶油、嘴外飘着甜心话呢......
秦牧阳心中一股幽幽醋意油然而生了,还没想好以何种方式表达不满,邵年却在旁边炸锅了,他愤怒地砸了一下桌子,大声吼道:“妈的,快拼出人命了,却连个残羹剩饭都捞不到。老子要吃蛋糕,老子要吃蛋糕!”经他这么一叫,惹得其他不明所以的同学均投来鄙夷的目光,低头泯然一笑。
虽然邵年是个吃货,但他这次的歇斯底里可不是只对蛋糕本身渴望那么简单。那是一窝兄弟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鲜明对比,那是一种五味杂陈的不痛快。
荆轮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吐了下舌芯子,急忙拉着祁煌假意了解昨天他们未见的壮烈,伺机逃离尴尬的处境了。
祁煌心大,也就忘了再追究刘震鹏与荆轮前晚共食蛋糕的事,只管绘声绘色地向荆轮讲起战斗的英勇事迹了。
不知怎的,只要祁煌和荆轮同在的场合,颜战的爆发点就很低,他怪腔怪调地嘲讽祁煌:“操,没心没肺的东西,也只剩下钱多了!”
祁煌嘴上故事讲得惊涛骇浪,耳朵却没清闲,颜战对于他的作贱他都尽收耳底,立马冷冷回道:“操,你倒有心有肺、五脏俱全的,可就是缺钱吧!”
颜战脸憋成红柿子了,吼道:“你有钱因为你爹,我没钱也因为我爹。没出社会前,财富跟自己没关!”
各有各的怨气,大伙生着闷气便不欢而散......
之后几天,兄弟几人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仍在重症监护室中的查霏,袜子上冒出血泡的场景让人想起时还会心有余悸。
秦牧阳、邵年、祁煌、阮彬、颜战每天下午放学后轮流到医院探视,能搭把手的搭把手,更重要的是了解最新病情,将信息回馈给其他不能去探视的人,让大家稍许安心。
谢天谢地,肾衰竭没有发生,一月后的软组织修复手术也比较成功,查霏从鬼门关踉跄了一步又退回来了,人也从重症监护室转移至普通病房。大家如释重负,狠狠松了口气。
这期间,“红三司”残部由于没有主心骨了,再也不敢造次,与“六总司”偶有相遇也是识趣地低下头绕道而行。
范伟、瘦坨坨在十五日拘留期满后,被学校勒令退学。由于高考将近,他们的父母深知在家复习就是放羊了,于是颇费周折找到了一所愿意收容他们的学校,听说在哪个不知名的偏远乡镇的高中当插班生,混完了高考前的峥嵘岁月。
崔楠听说也被判了三年,从此再也没了音信。
子弟们通过冒险一搏如愿换来高考前的平静了。看上去,这一切都像是出师前筹划时憧憬过的胜利场景,只是由于查霏血如泉涌的悲剧以及兄弟间各种原因造成的芥蒂,使得这场胜利笼上了一层荒凉与苦涩......
时光搅拌着沉默、压抑,距离高考时日不多了,大家在用鲜血换来的难得和平中刻苦复习着。
由于那次不快,秦牧阳与岳雨嫣几乎没有再同行过。
心平气和一些后,秦牧阳曾试图用暧昧的眼神捕捉岳雨嫣望向自己的一霎,但一次都没有捕捉到,即将要交汇的视线一次次像同极磁线扭捏着被掰开了......
感情被羁押在粘稠的时间间隙中粘呼呼的,总让人有种身负蛛网纠缠瘙痒的不畅快。
岳雨嫣依旧与曾经被秦牧阳视作苍蝇草芥的搅局者谈笑风生,一次次让秦牧阳尝到自己沦为空气的失落,甚至觉得自己正牌男友的地位已被动摇了,也许自己也沦为了别人的搅局者。
可他是有气节的、倔强的金牛座,抱着不同流合污的想法,冒着被放逐到失恋岛上的风险选择了回避......
懵懂少年的情感是那么易损、荒诞。
秦牧阳自己深有体会:他曾经也会突然对某个女同学产生一丝丝关注,可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层如烟缭绕在心田的好感难以维系多久,打破好感的原因可谓莫名其妙:有时就是因为女孩和别的男孩笑着说话了;有时就是因为女孩换了个新刘海看不惯了;有时心仪女孩主动过来嬉笑打闹,让他反而有种既得利益者参透红尘似的“无聊”了,于是选择功成身退了。
秦牧阳确定自己这次坚定着呢,却不知道岳雨嫣是否也有同样的思维方式,因为他实在不觉得那次稍微没好气的抱怨能破坏两人刚刚萌生的爱意。
但事实上,就是冷淡着冷淡着,冷淡成了冷漠了......从关系确立到进入感情瓶颈才短短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