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秦牧阳、阮彬都如释重负、高兴极了,他们便在早场的KTV里跟打鸡血似得嘶吼着、豪饮着、庆祝着,直到喉咙沙哑、伶仃大醉才罢休。
与姐姐和她的伊芙琳分别后,二人便回到公司,余兴未消,他们还在手舞足蹈地议论着郭晓美那恐极的可怜相以及邂逅姐姐的溢于言表之情。
情绪撒得差不多了,阮彬便尾随秦牧阳进了办公室,二人倒在沙发上就呼呼大睡了。
虽不是睡觉正时,但秦牧阳睡得很香,好久没睡得如此踏实了。
天色已黑,到了下班时间了。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秦牧阳和阮彬回忆青春的美梦。
阮彬边揉着眼睛边开门,却见颜战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纸。
“啊,颜战,什么事啊?”秦牧阳问道。
颜战犹豫了片刻,片刻间足够秦牧阳整好衣服,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重塑一把手的样貌了。
见秦牧阳就位,颜战才开口说话:“我是来给二位告辞的......”
二人听罢,立马醒了瞌睡、醒了酒了,追问道:“怎么了颜战,你要辞职?”
颜战解释道:“是的。不过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出去看看世界。查霏走了,我无心再顾及酒吧的生意,酒吧已经被我转让了;在童轩园艺我也感觉我这个狗头军师黔驴技穷了,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我想到国外去继续深造一下。”
秦牧阳估摸着,一定是自己近期对工作的懈怠让颜战看不到事业希望了,他真想告诉颜战,他对工作的懈怠是还没从邵年和查霏离去的阴影中走脱。但他终究选择沉默了,闷了一根烟功夫,他淡淡地吩咐阮彬道:“去吧,将颜战在公司的股份变现吧。”
阮彬出门前问道:“颜战,你要去哪啊?”
颜战答道:“日本吧。学费没西方国家那么贵,文化差异也不大。”其实颜战心里一直对毕业后谎称去日本留学耿耿于怀,他决心要正儿八经地去一次,也趁机避开那些纷繁复杂的记忆......
阮彬闷哼了一声,就出去忙着结算。
屋内只剩下秦牧阳了。
颜战将辞职信递交到秦牧阳面前,说:“等我回来学习到先进的管理技术后,如不嫌弃,但愿还能帮到你!”
秦牧阳冷哼一声:“销售副总的职位怎能空缺那么久?你就安心走吧,我会问问别人想不想来干这个副总。”
颜战自知没趣,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出房门,就在他出门的一瞬间,秦牧阳冷不丁问他一句:“颜战!出事那晚查霏也叫你了,为何你没去?你去哪了?”
颜战愣住了,背对着秦牧阳狐疑的眼光,头也不回地答道:“多么好的商机被你搅黄了,你一走了之,我不得帮你擦屁股嘛!”
这样的说辞秦牧阳显然不能接受,他怒目圆瞪地质问道:“兄弟重要还是钱重要?况且这是我的公司,你确实多虑了!”
颜战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兄弟重要还是亚特兰特重要?”
颜战无情地触碰了秦牧阳内心那片不能触碰的沉默,他气得牙痒痒,却只能沉默以对......
“别忘了!你也是我兄弟,我要对你负责。”说完,颜战就幽幽而去了。
秦牧阳觉得自己有些麻木,无心也无力去挽留颜战,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去的是留不住的。
颜战离职后,在多次劝说下,秦牧阳招来了大学的好友李航亮,那次新年前夜的统筹方法,至今仍在秦牧阳心里留下钦佩的记忆。鱼肉吃完了,渔技还在;钱早花光了,思路还在。秦牧阳坚信李航亮一定能胜此任,至少不比狗头军师差。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颜战走后不久,祁煌也向秦牧阳辞行了,就跟两人在大学毕业后一起“出国”时一样。
那是颜战离职还没到一个月的事,祁煌大晚上突然来找秦牧阳,神色沮丧、面容倦乏,他跟秦牧阳道别,说自己过腻了现在的生活,辞掉了家族产业的职位,为了追求世界和平一心向善了,他要带着自己所有的存款参加公益组织,要去伊拉克保护被战火摧残的幼发拉底河古迹。
在那个人人绞尽脑汁积攒财富的年代,祁煌的想法无疑是任性、幼稚、痴人说梦、不可理喻的。
秦牧阳问:“其余不赘言,我只问你,万一被劫掳为人质,你这个吃酒好色的异教徒能活命吗?”
“为了保护古文明遗迹,那也算死得敞亮!”祁煌倦乏的眼神里甚至闪烁出对死亡希冀的怪光亮。
“那荆轮怎么办?”秦牧阳不相信,祁煌能轻易放得下重归于好不久的青梅竹马。
果然,一听到荆轮的名字祁煌就泪崩如泉了,尽管他强制自己不哭,仍无济于事,这一哭是秦牧阳一生中第二次看见祁煌哭,这一哭就是半个多时辰......
秦牧阳知道,他们可能私下又生事端了,但也不好多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祁煌泪腺枯萎。
末了,祁煌哭够了,他说一切会好的,说自己会坚强应对的,说了些秦牧阳听得有些没头没脑的话。
临别时,二人相拥而泣了好一阵子,祁煌都转身走去几步了,又猛地回头,一拳狠狠砸向秦牧阳的胸,说道:“乱点鸳鸯谱!”
这一别,祁煌就杳无音信了呢,秦牧阳心中不时还在回味祁煌那句奇怪的临别赠言:“与荆轮闹掰,然后责备当初的媒人也不是不能体谅,只是不太像祁煌的做事风格!”
这个困扰在半年后终于揭开谜底了,但秦牧阳的心情却变得更加沉重。
那还是阮彬告诉他的。
原来,阮彬在防疫部门的老同事告诫阮彬,让他离荆轮远点!
因为,在一次例行孕前体检中,荆轮和祁煌的血液中同时检测到HIV病毒呈阳性,他们都是HIV病毒携带者......
秦牧阳终于读懂了当初祁煌倦乏的眼神里闪烁出对死希冀的光亮,凭着兄弟之间的感悟和默契,他理解了祁煌的决定:“要是换我......要是换上我也会选择战死沙场的!”
秦牧阳吩咐阮彬想尽一切办法让防疫站的同事保守荆轮、祁煌染病的秘密,并让人们再不会将荆轮和祁煌联系在一起。
潮起云涌、流星滑落,又是天凉好个秋......
一天秦牧阳对妻子说:“还在生我的气吗?自从我打算当面向你坦白错误,就意味着我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做诀别了。”
寇童轩沉默良久,问:“当初因什么对亚特兰特动心?”
秦牧阳叹了口气,说:“乍见之欢。”
寇童轩问:“那你对我呢?”
秦牧阳款款答道:“对你,久处不厌。”
寇童轩又问:“为什么对我久处不厌?”
秦牧阳望向了远方,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在劈开了我的秋天,在劈开了我的骨头的秋天,我爱你,花楸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