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牧阳再次赶回“喝丢一只鞋”时,远远就看见那片夜市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秦牧阳压了压紧张的心情:“查霏说的是‘来收尸吧’?是我******耳背听错了吧!”他边寻思着边快速向包房跑去。
推门而入,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就如同平地卷起的旋风扑面而来,温热、咸腥的如菜市场的活畜现宰区的血腥场景。
这是秦牧阳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血色回忆:桌上杯盘狼藉,毛豆的豆荚堆成了一座暗绿色的小山,如同青冢。
十几瓶空酒瓶横七竖八地或站或卧着,邵年也卧倒在地上,俨然成为了杯盘狼藉的一部分。他卷曲着身体,血迹在头颈部成喷射状向后扩散殷红一滩,如同围了条迎风摇曳的血色围巾......他的喉结处有一道血红的口子还在往外冒血。
而查霏,不见踪影,秦牧阳用颤抖的手拨打他的电话,已是关机状态了。
“邵年、邵年”,秦牧阳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兄弟的名字,但是喷涌而出的血泉没得到任何回应,他用手指试探性地放在邵年鼻下,看是否还有呼吸。
但遗憾的是,秦牧阳自身逃避不掉猩红鲜血令他连连作呕的干扰,觉得邵年的鼻息忽有忽无,或许都是错觉呢......他一巴掌狠狠扇向自己,埋怨自己毫无意义地浪费了太多时间。
一巴掌使得秦牧阳清醒了一些,他赶紧跑出房门,大喊道:“老板,救人,快打120。”
正在吃喝的食客,通过开启的房门窥见里屋恐怖的一幕,于是作鸟兽散了,一窝蜂就逃出是非之地了。
秦牧阳也被人潮裹挟着推了出去。店老板以为他要走,赶紧抓住他的领带叫道:“你不能走,你是最后一个进入现场的人,脱不开干系,你不能走!”
秦牧阳像一头被拴住脖子的畜生,愤怒地挣扎着,大声呵斥道:“你******给我松开,怎会是我......里面的人是我兄弟,我当然不会走!”
秦牧阳骂急眼了,接着他指向周围一帮食客喊道:“你们,一帮闲痞,只知道吃喝,里面死人了不知道吗!”
一个膀大腰圆、留着平头的壮汉见有人骂他,于是跳了出来,呵道:“你他妈说谁闲痞?再说一遍?”
“说的就是你!”秦牧阳怒目而对回敬道,虽然他一个人面对着对方一桌人,但他觉得自己身后站着邵年,那个孔武有力的嘲讽组队员。
于是,几人便厮打在一起了。
那帮人一拳一拳地击打在秦牧阳的脸上、鼻梁上,秦牧阳一拳一拳回击在那帮人的喉咙上、眼睛上。
可毕竟人家人多,轻松利用人数优势,就将秦牧阳连拉带扯地摔翻在地。
一个健硕的男人压在他身上,高举的拳头不知蓄势待发了多少力气,现学现用地也对准了秦牧阳的喉咙了。
这时,“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水泥板剧烈的颤动,一个高空物体摔落在离秦牧阳几米外的地方。
秦牧阳觉得从落物的方向刮来一阵阴风,阴风中还裹挟着一股温热、咸腥的液体......
秦牧阳与壮汉的缠斗便戛然而止了,他们相视而望,暂时忘记为了男人的尊严搏斗。
秦牧阳发现压在他身上的男人脸上,有一些血红和浆黄的粘稠液体,同时壮汉也吃惊地看着秦牧阳,显然他看见自己身下压着的神经病脸上也沾有什么五颜六色的东西。
一秒钟的寂静后,人群中又一次沸腾开来了,惊叫声、哭喊声震得秦牧阳头晕目眩了。他抖擞了下精神,在霓虹灯的映照下费力聚焦于那个从天而降的物体。
当他看见,那是一具包裹在荧光绿三叶草帽衫下摔得稀巴烂的尸体时,陡然明白一切......
秦牧阳推开壮汉,用头嗑捶着地面,哭喊着、狂吠着:“耕者望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来归相怨怒,大爷的,来归相怨怒!”
腥咸的气味伴随着脑震荡令他终于呕吐出来了,脑袋里像安装了失控的齿轮一般,晕天黑地般转啊转啊,终于眼睛也黑了,他就枕在自己制造的那一滩呕吐物上昏死过去了......
眼睛掀开厚重的黑幕再次醒来时,秦牧阳已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墙、白布单,白大褂、白窗帘,一切煞白的刺眼难耐,与此同时寇童轩、颜战静静地坐在他的床边。
“怎么回事?”秦牧阳问颜战。
颜战显然对秦牧阳作为公司老板却亲自搅黄生意还心存怨恨,他说:“该我问你怎么回事?怪不得招待的时候心不在焉,你之后干嘛去了?邵年和查霏又是怎么回事?一夜之间竟失去了两个兄弟!两个兄弟!而你,去哪了!”
秦牧阳将头埋在被子里,单是试图触碰那段回忆,脑子就已天旋地转......
门外的警察听见秦牧阳醒了,便推门而入,说要跟他了解情况。
颜战见秦牧阳如此虚脱便帮着推脱,说他刚醒,正需要休息。
可秦牧阳的心里装不下这等天大的事,他不想再被回忆折磨,趁着新鲜的记忆一吐为快、早说早了。在说完他所知道得一切后,他就要忘记那血染的记忆呢,没人再可触碰他内心的沉默。
于是,秦牧阳抿了抿自己因虚弱而干瘪枯白的嘴唇,将他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警察,并当着寇童轩的面,毫无忌讳地帮助警察推测事发当晚,在自己贪婪缠绵时那一条平行的血红时间轴:“查霏被邵年那番‘借锅下米’的言论彻底激怒了,但他当时冷静的出奇,竟没有流鼻血,强压制住熊烈的怒火不动声色,表现出原谅邵年了,目的就是支我赶紧走。当我转身离开踏上寻欢之路后,也许他们碰了最后一杯酒,也许愚蠢的邵年还在继续边作贱着查霏边磕着毛豆。在某个时刻,查霏趁其不备,突然从后面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刺向了邵年的脖子,刺破了他的颈动脉......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查霏便一步步爬到楼顶,沉寂良久后,他就跃身一跳了。”
说完之后,寇童轩受不了刺激,哭着就摔门而去了。
可秦牧阳顾不得也没有能力去挽留寇童轩,他突然想起其他的一些蹊跷之处,对警察说道:“可,查霏给我打电话时,原本是叫我陪他去自首的啊?”
留在一旁陪伴秦牧阳的颜战摇了摇头,说:“那种处境下的心情又有谁能体会。可能他自知要以命偿命被判死刑,或是对未来彻底绝望,所以临时改变主意,自我了断了。哎......”
警察不敢耽误病人太久,问得差不多就起身道谢离去。
警察走后,颜战给秦牧阳端了一杯热水,突然幽幽地问:“嗯,除了和邵年那档子事,查霏那晚还对你说什么没有?”
秦牧阳主动在妻子面前交代偷情行径,除了向警察力证自己不在场的证据,也或多或少地有惩罚自己色迷心窍、关键时刻怠慢兄弟的用意。
想到没有查霏、邵年的未来,以及为自己伤心的妻子,他顾不上思考颜战的提问已头疼欲裂,终于又一次昏睡过去了。
一星期后,警察多方求证,终于彻底排除了秦牧阳的嫌疑,基本采信了秦牧阳的推断......
秦牧阳、阮彬、颜战帮着查霏、邵年家里安排后事了。
出于对自己那晚极不负责的悔恨,秦牧阳向两家各随了五万元。忙完了这家,他再去那家,拜完了查霏的英容,又去拜邵年的笑貌,耳边时时还响起那晚他们争执的吵闹,这感觉糟透了......
秦牧阳哭得稀里哗啦、恍惚如梦。
遗体告别仪式上,秦牧阳没有和查霏的遗孀握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郭晓美,就那么瞪着她,直到排在后面的人轻轻推了他一把才算作罢。
当然,秦牧阳也没再找过亚特兰特,因为他恨自己的同时也迁怒与她,一个美丽的邂逅发生在了一个错的时间;亚特兰特也没有再找过秦牧阳,也许是警察为了佐证供词找过她,她得知秦牧阳牵连命案后自然就敬而远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