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彬时常梦见自己高中时捧着奖状的场景,时常梦见自己考上西京大学本硕连读那年夏天光宗耀祖的傲娇......只是即便做梦,他都畏首畏尾,梦境充其量也就是他的美好回忆罢了,只是跟他要面对的现实相比,过往的回忆都成了美梦。
做学生该有多好呀......
离开象牙塔、步入社会前犹如摇骰子,在没揭开谜底的时候有无限的可能,谁都大可恬不知耻、天高海阔地畅谈步入社会后的宏伟蓝图。
可一旦迈入社会,只有少数人能摇到豹子、清一色的好牌,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欲哭无泪、将死不死的臭牌。
阮彬,名校毕业的本科生,因专业冷门迟迟找不到好工作,最后无奈,由父母安排进入铁路系统中的防疫部门工作。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铁老大已不是原来的铁老大,收入太过稳定,十年都难得涨一回。加之防疫系统并不算铁路的主业,单位工资就更低了。
在铁路子弟看来,凭借父母多年在铁路工作的关系进入铁路,算是四处碰壁找不到好工作的无奈之举,大家对阮彬这个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更多的是扼腕叹息。
邵年,由于能说会道,加之上学期间担任过学生会主席,在众多求职者中顺利进入一家生产销售重型机电设备的日企,算是起点比较高的,工资在哥几个里面也是最高的。只是一毕业就有这么好的工作,也有一般人不能承受之苦。他没有能留在西京,而是去了偏远地区当片区经理,成为公司发展业务盲区的开拓者。
祁煌和颜战,一个说是去了日不落帝国,一个说是去了日出的帝国,反正都算是出国留学了,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孤寂难耐,想必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这两个在一起容易打嘴仗的人暂时吵不起来了。
秦牧阳,毕业后怀着文学梦,当起了自由撰稿人,靠在网上发表小说赚些活命稿费。
而寇童轩如愿考上西京大学的研究生了。
于是在认识四年后,他们做了一个非常文艺的决定,无房、无车、无存款,甚至连一个稳定的工作都没有就裸婚了,邀请了两桌挚亲挚友吃了酒席,就算举办仪式了。
吃了酒席夫妻二人就旅游去了,没有去马尔代夫、斐济,没有去欧洲、新马泰,只是搭乘绿皮火车,一路摇摇晃晃、咣当咣当地去了山海关外--那个海子曾经卧轨自杀的地方--去朝圣、去拜谒。
在那段岁月后,兄弟们又是出出进进在西京齐聚一堂了。
那段时间,大家境遇诸多窘迫,而秦牧阳身为自由作家闲散惬意、颇感优越,于是动辄狂妄无情地做贱诸位弟兄,冠以那年冒出的时髦词语--**丝。
一次,阮彬不堪其辱,厉声反驳:“哎,从上学时你就争当兄弟们的统领,除了个别败类,我们均俯首帖耳围绕在你周围。若我们是**丝,那你是?”
话音未落,弄得一同被秦牧阳羞辱的众兄弟纷纷拍手称快。
生活真心不易,众人没资格作贱外人,只能在生活蹂躏的间隙里蹂躏下自己苦中作乐。
闲来无事,几人经常相约在西京最繁华的街面找家星巴克,一杯咖啡就是一个慵懒的周末下午,边侃边打望,意淫着整个社会,因为这是最省钱的娱乐方式。
说到打望,邵年真要向重庆人民深鞠一躬,即便玩弄文学的骚客,也很难再在浩如烟海的文字中找出一个神形兼备的类似词语。
打望,粗浅一点就是看美女,深层次一点就是希望有个浪漫邂逅。路过的每个女性,从头到脚都会被几名心不在焉的咖啡客悸动、炙热的目光毫无情面地狠撸一遍。
起初,阮彬还不好意思呢,可经过邵年的开导他的眼神也就变得犀利了,打望也心安理得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鲁迅先生都说过:‘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膀,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连一贯严苛礼教的周老夫子尚且浮想翩翩,你还装什么纯洁!”
真正从打望中有所获的,是刚辞职的查霏,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否极泰来。
在一个杨絮纷飞的暖阳天,查霏在众多潮湿黝黑的枯枝中瞥见了他的花瓣,邂逅了之后与他几乎闪婚的妻子--郭晓美。
那天,一个拖着拉杆行李箱、穿着机场制服、发髻高高束在脑后、略施粉黛的姑娘推门而入进了星巴克,咖啡客们立刻停止了扯淡,目光全部被牵过去,嘴里喋喋不休地发出各种娇嗔的感叹。
秦牧阳暗中打量着这个制服女,又眼神敏感地瞅了瞅邵年和查霏--因为,那女孩腿上朦胧的丝袜,是两人爱好的交集所在。
果不出所料,二人的视线都在姑娘的腿上,一个看上了“孪生姐姐”,一个看上了“孪生妹妹”,就像高考前某个彷徨的夜里一样......
当姑娘付钱拿起咖啡准备离去时,邵年最先忍不住了,他撞撞身旁眼神痴迷的查霏,面露羞涩地说:“查霏,我们这里属你脾气暴,但我就不信你敢去跟她搭讪。”
“哼,”查霏舔舔上嘴唇,冷哼一声,就追出去了。
不一会儿查霏一脸阴沉地回来,沮丧地告诉邵年,那女孩拒绝了他要电话号码的要求。
邵年恶骂查霏是个没用的东西,于是亲自出马追将出去。
不一会儿,邵年也面色潮红地回来了,半天才抬起手,展示手心里被手汗浸花的一串数字。
在截然相反的结果前,查霏怅然若失地吟唱起《陌上桑》了:“耕者望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来归相怨怒,来归相怨怒啊!”诗尽,于是他便大骂那女子有眼无珠。
邵年生怕手心里的汗水将数字浸得看不清楚,急忙到吧台要来纸笔将数字誊抄下来,纸条在手里攥了半天,却出人意料地递给了查霏,他拍拍查霏的肩膀,动情地说道:“兄弟,从小到大,哥们都没送你一样趁手的礼物,现在兄弟送你一样,希望你能珍惜,希望你能幸福。”
查霏握紧拳头,将指关节抵在门牙上极力控制住泪水不在眼圈里打转,他语音微颤道:“兄弟呀,从小到大你今儿终于敞亮了一回!”
邵年幽幽一云:“不过,你觉得那姑娘眼熟吗?”
查霏憨憨道:“怎么,哪个女明星?你呀,可别做将吐出的馍馍又拾起喂回的事!即便她像嫦娥、貂蝉、王昭君呢!”
其余咖啡客便跟着起哄了,冲邵年嚷起了孩童时幼稚的口号:“给了不许要,要了开发票!”
邵年不识趣,没被逗乐,将头迈向一旁,思绪还停留在无意间瞥到那女孩脖颈的一刻,没头没尾喃了一句:“Fate fell short......”
查霏兴奋、激动得紧,一冲动就将当初领导打赏自己的一包中华烟大方拿出来以示庆贺,那场景确实是配中华烟撑场面的。
可众人却不领情,抽了几口纷纷呸呸地砸吧着嘴将烟掐灭,然后气急败坏地骂道:“查霏,你小子够污的,居然买假烟撑门脸!”
查霏愣了半秒,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辞职前主管那般待他了......
这如同天上掉馅饼的礼物,查霏自然要全力以赴争取。在长达半年死缠烂打的攻势后,女孩终于被查霏的憨厚老实和一片痴情所感动了,两人便筹划着结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