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信息之前,刘仁俊和沁雅带着我去了南亚风情吃饭,结果与靳嘉玥不期而遇,那天当真是把“昆明就这么大”演绎得淋漓尽致。与靳嘉玥在一起的,还有阿薇,不知你们还记得否,那个小姑娘在腾靖和靳嘉玥的婚礼上,把我羞辱得体无完肤。时隔两年多再见到她,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几乎认不出来了。隆了鼻、开了眼角、嘴唇都比之前嘟了些,整了的部分和郑爽的部位差不多。亏得她用和当初一样的仇恨眼神看我,这才唤起了我的记忆。
靳嘉玥穿一身素衣,纯棉文艺范儿,脚下是一双平底单鞋,看一眼便觉得足够休闲舒适,即使她的衣服宽松,稍微用心一点儿,还是能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的小腹隆起,我的心却沉落。不管是不是像刘仁俊说的,腾靖有苦衷,他和靳嘉玥的孩子已成既定事实,铁定不能再是专属于祥祥和瑞瑞的爸爸。老实说,产生这个认知后,我心里不是没有过恨意,可我凭什么恨?我问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恨?靳嘉玥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就是恨也该由她来。
或许是怀了孩子,靳嘉玥的心情很好,笑容亦是发自内心的,“要不和我们一桌吧?我们这也才刚点了,再让服务员来加几个菜,难得聚在一起嘛。”
我没看她,脸上被打的痕迹还没消退,坐下来不等于给自己找难堪吗?机灵如刘仁俊当然懂我的想法,他牵着沁雅的手,投以抱歉的笑容,“谢谢小玥姐一番好意,下次吧,我和我女朋友那啥……人太多,不太……你懂的。”
靳嘉玥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指着刘仁俊摇晃手指,“你小子,遇到真爱了!好了,我就不给你制造不自然的气氛,回头可得隆重地把你女朋友介绍给我。”
“肯定的!那小玥姐,我们就过去了。”
“去吧。”
在刘仁俊的灵活处理下,我们到了角落的一桌入席,点餐时,沁雅好奇地问:“刚刚那个人是谁?”
刘仁俊看了我一眼,我没太大反应,他这才道:“是腾靖哥他老婆。”
顿时,沁雅面露尴尬,不安地看向我,眼底净是小心翼翼。
这小姑娘!我在心底叹气,无奈着摇头笑道:“不要紧。”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五味杂陈,一天混乱地走下来,林爽、腾靖、靳嘉玥,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令我疲惫不堪。看靳嘉玥心情极好的样子,我禁不住回想当初我怀孕的情景,似乎每天都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不像她喜上眉梢,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好在刘仁俊和沁雅岔开了话题,讲述起他们相遇时的种种事迹,先前的那些种种乌云渐渐飘散。
中途,我去洗手间,解决完毕之后,我打开门,看到排队等候的三五个人满脸好奇地看着我,我疑惑不解,第一反应是我拉链没拉?忙低下头去看,并无任何疑问,可那些人还在怪异探究的眼神看我,更奇怪的是,我从隔间里出来,排队的人竟没一个上前来。
恰在这时,沁雅也到洗手间来,一探头便看见了我以一种怪异的局势和众人面对,卫生间的气氛诡异得厉害,她走进来,唤了我一声“姐姐”,又回头看排队的人,问我:“她们都不上洗手间吗?”
我摇头,同她一样好奇,道:“她们不去,你去,我刚出来。”说罢,我走向洗手台,沁雅进了我刚才那个隔间。
洗完手,我抬眼看镜子里,不意瞧到沁雅所在的隔间门上写着“小三专用”四个红色大字,顿了一秒,我立即明白这四个字其实是送给我的,当时的心情无比复杂,一方面冲动地恨不能冲上去把那四个字擦拭干净,另一方面又窘迫羞愧得鼓不起勇气,那么做了,反而验证了心里有鬼。
沁雅出来时,我还站在洗手台等她,还是没有人愿意用那个隔间,排到后面的一个女孩走进来,看到了门上的几个字,“靠”了一句:“谁他妈有病,手痒吧?”然后,她置之不理,关上了门。
这一举动引起了沁雅的注意,她这才发现了诡异的原因,擦拭干净双手后,挽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走回餐桌。原本我还担心,沁雅会把洗手间的遭遇告诉刘仁俊,积极主动地打开了话题,后来发现她是懂分寸的女孩,即便我不说话,她也丝毫没有告知刘仁俊的意思。
靳嘉玥和阿薇先于我们离开,走之前,还专门到我们这儿来打招呼,阿薇站在靳嘉玥身后,斜着眼看我,饱满的红唇扬了扬,仿佛是在刻意提示我,卫生间门上的红色和她的唇色不谋而合。
我早就猜到是她在背后捣鬼,只是不确定是她自作主张,还是受靳嘉玥指示。倘若是后者,怕只怕我日后的生活不会顺畅,但凡有一点儿机会,像林爽、阿薇这样的人肯定会揭我伤疤。
告别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阿薇兴高采烈地冲着门口招手,高声喊道:“腾靖哥,我们在这儿!”
我平静的心跳在听到“腾靖”二字时,倏地漏了两拍,再也做不到宠辱不惊;如果在我每次陷入窘迫,他都出现的话,我宁可相信祸不单行也不愿听信命中注定。
沁雅不动声色地往我身上靠了靠,似乎在提示我什么,我回她以微笑,却已觉得坐立难安。
走近的腾靖看到我们又在场,意外地感叹道:“你们也在?”
刘仁俊惊讶极了,“哥,你现在才来吃吗?小玥姐她们都要走了,要不跟我们一起?”
腾靖笑着摆手,“不了,我是来接小玥的。”
“喔,这样。”刘仁俊有些没头没脑地挠了挠脖子,“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不然还想和你喝几杯呢。”
“他不能喝酒,还要开车呢。”靳嘉玥笑说,身子靠向了腾靖,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腾靖亦附和着点头,“下次吧,下次我们喝个尽兴。今天就先走了,小玥得早点休息,就不再多留了。”
正说着,有散桌的客人从我们周边走过,嘀嘀咕咕地说:“刚刚就是这个人。”
“卫生间门上写的就是她?看起来不像呀。”
“就是她,她才一进去,就有人在门上写‘小三专用’。”
不清楚他们是刻意挑这样的时机说,要侧面或当面验证什么,或是给我难堪,但他们得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段简短的对话吸引住,全然忘却了即将结束的告别。
不知情的刘仁俊茫然地看向我和沁雅,而腾靖却已从那几句话中察觉到了什么,对靳嘉玥道:“小玥,你和阿薇先下楼,我和裴妡说几句话。”
惊讶的不仅是我,靳嘉玥也愣住了,数秒后,才后知后觉地重复腾靖的话,“你要和裴妡说话吗?”
“嗯,麻烦你等我一会儿,不会很久。”
靳嘉玥不无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遂喊着阿薇先行离开了。
腾靖对我说:“裴妡,我们出去聊一聊。”
我有过迟疑,暗生期待,还好奇他会跟我聊什么,下午在街边的搭手以决然离去告终,这会儿再见,能说什么?尽管内心无比挣扎,我还是点点头,默然地随他走出了餐厅。
南亚风情是昆明的一个商圈,消费不算低,但人并不如市中心多,我跟在腾靖身后,迎着夜间的凉风走在商场外,沉默的时候,竟有种闲庭漫步的错觉。
走到一半,腾靖放缓了步伐,俨然是要开口的节奏。
我也随着他慢了下来,屏息凝神,静待他说话的时刻到来。
“裴妡。”
“诶。”他才一喊我名字,我就迫不及待地应声,不自觉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不知是夜间光线不足还是别的,腾靖的目光已不似从前,不强烈,不炙热,不愤怒,不恼火,淡淡的,平静地看着我,相视久了,又能从其中感受到些许哀伤。
哀伤?我立刻否定自己的感觉,不可能会哀伤。
腾靖低头,隐隐地叹了口气,再看向我,道:“过去的经历给你带来了困扰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没事儿,”嘴巴比我的大脑反应快,我微笑着抢了话,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慢慢地就会好了。”
腾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沉默片刻,换了话题,“祥祥和瑞瑞……我这边再过一段时间会过去看看他们,这段时间,你多安抚一下。”
听他这么说,我热泪盈眶,几乎要泪涌而出,忙低下头藏住情绪,“可以,他们都挺听话,你这边什么时候可以来,就尽管来。”
“嗯,该上幼儿园了。”
“我知道,已经让我爸妈带着去咨询过了,今年九月份就可以入学。”
“那好,那我下次去看他们,就带他们先把上学的文具、书包给买了吧?”
“行,你安排就行。”
借着商场投射到外面的光线,腾靖看了看手表,已是要离开的节奏,我识趣地说:“那就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你来看他们就行。我就先回去,小俊他们还在等我呢。”
腾靖点头,“行,那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简单的对白与告辞,我和腾靖在孩子抚养权彻底划清之后,像是比朋友还要差几分的两个人,说话不再争锋相对,甚至还有些刻意地疏离,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至少,心平气和没有冲突是我们之间很少有的珍贵。
从南亚风情回家后,祥祥和瑞瑞已经被母亲哄了入睡,我只能把腾靖要来看望他们的消息藏着,等翌日起来再让他们兴奋兴奋。然后就在睡前,我的微信就传来了一条消息:裴妡,我们见个面吧,我还是想和你再好好地谈一谈。
是温子成。从他的话里不难看出,他似乎已经回昆明来了。
一丝惊讶闪过,剩下的就是迷茫无奈,分开三个月,比起三年实在太短,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无比漫长。不知道该不该再见面,我关了手机,没有回复。
翌日是周末,我心想着睡到七点起来给两个孩子做早餐,结果天还没亮,就被母亲摇醒了。
她一脸焦急地喊我,“裴妡,快起来!起来带瑞瑞去医院,他发烧了,都快烧糊涂了,喊着都没反应了!”
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晰,我猛地坐起身,不敢相信地问:“发烧?怎么会发烧的?”
“昨天我带他俩在广场上玩儿,瑞瑞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我就……”
“怎么不告诉我呀?”我急得头冒青烟,跳下床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赶紧跟着母亲去儿童房。
瑞瑞烧得小脸通红,怎么喊都没有反应,或许是担心弟弟的安危,亦或许是看到我乱了阵脚,祥祥蹲在床头,抱着小胳膊“呜呜呜”地哭,他的哭声让我更烦,两个孩子出生以来,差不多都是母亲在照料,而我出国一年,几乎忘了孩子半夜生病带来的焦急是多么灼人,也顾不得祥祥伤心痛哭,拿块小毛毯抱着瑞瑞就飞快地往楼下冲。
“裴妡,你走慢点儿,我让你爸跟你去。”后方传来了母亲催促父亲的声音,还有祥祥更响亮的哭喊。
父亲开着车送我去了市医院的妇幼部急诊,车子都没挺稳,我就抱着瑞瑞往急诊室冲,值班的护士被我吓了一跳,拦住了我疯狂的步伐询问,之后值班医生过来,摸了摸瑞瑞的额头,翻看他紧闭的眼皮……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在昏睡中被翻看眼皮的景象,他没有任何反应,露出来的几乎都是白眼球,就好像没有了生命迹象一般骇人,心口一下子抽痛不止,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医生被我的哭泣吓到,忙解释道:“就是发烧了,你别急,打个针喝点儿药,先把热度退下来。”
“可是他都喊不醒了。”
“这热度应该是三十八度以上,高烧了,别急啊,我们先给孩子量个体温。”
那医生很好心,看我哭得不能自已,让护士把瑞瑞从我手中抱走,配合着他的一切检查和治疗。
父亲停好车子找过来,瞧我哭得眼睛红肿,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一张纸巾递给我,我接过去抹眼泪吹鼻涕,拍着胸口稳住了一些情绪,赶忙提起精神跟过去看瑞瑞的情况。
发热,三十八度七,母亲在把我喊醒之前,先用了酒精擦拭瑞瑞的掌心和脚心,以助于散热降温。说起来,还是要感激母亲,她把瑞瑞带回来就赶忙冲了热水换了衣服,但由于天热,带回家的路上衣服都干了大半,夜里她放心不下,这才爬起来去查看情况,如果不是母亲,这样的高温烧一宿,只怕我的瑞瑞脑子都要烧坏了。
在陪瑞瑞输液的时候,另外有一家五口连夜把孩子送急诊,扁桃体发炎引起的高热,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围着一个孩子,场面虽然熙熙攘攘的,却叫人羡慕。
我看了一下我爸,他困得靠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怕他着凉,我把包裹瑞瑞用的毛毯盖在他身上,刚覆上去时,他一下子惊醒过来,“怎么了?又有什么问题?”
我继续把毛毯盖他身上,“大半夜的,别着凉了。”
父亲有些难为情地把毛毯拿开,塞给我,“我不困,白天睡了午觉,精神着呢!你快拿去盖好瑞瑞,他才是最关键的。”
难以言表当时的心情,感动却自责,总之很沉重。我自小就不和父亲要好,就连我自己都怀疑,当初会那么轻易对腾靖产生依赖和感情,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自小就缺乏年长异性的关爱,而多年来,我们谁都没有想过要打破持续多年的僵局,即便到了瑞瑞高烧的那晚,我有太多的感激之情,却还是没有表达。
我只是把毛毯放回他身上,就折回去守着瑞瑞输液了。
旁边的那家在孩子输上液之后,妻子就让丈夫把两老送回家睡觉,别跟在医院折腾,说了好半天才把两位老人劝服,他丈夫走了之后,她估摸是太无聊,就主动与我搭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当妈的辛酸。
说句实话,虽然我知道实话说出来一定会被你们骂,她说的那些辛酸史我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有这半夜发烧送医院的揪心,我刚体验过,深有体会。从她的讲述中,我才发现原来我缺席的并不仅仅是去英国的一年,对我和孩子来说,我缺席的是翻倍的两年,他们在成长,我也在成长,两段不同的经历各一年,便造成了我与孩子之间两年的鸿沟。
“你老公呢?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医院,他放心吗?”那个妈妈突然问。
我心跳仿佛停止了一拍,挤出一个微笑,“他出差,这会儿不在家。”
“唉,那这就没办法了,他也是为了工作。但是,妹子呀,回去告诉你老公,这工作能转到不出错就尽量转,你也该为你自己多考虑考虑,大半夜的家里没个男人,孩子生病了,你一个女人连夜往医院跑,多累呀!有个人帮衬着要好很多。”
“对,你说的有道理。”我点点头,开始观察瑞瑞的情况,不想和她就“老公”的话题再聊下去。
哪知她却越说越来劲儿,越感慨,“我们隔壁就个单亲妈妈,怀孕到第八个月的时候,发现老公在外面有了人,死活要离婚,我们一个小区的妈妈都劝她算了,忍忍,妊娠期间嘛,难免男人那什么。可她偏不,坚持要离,人家那男的也干脆,离就离了,就要了一辆车子,房子给了她,孩子也不管。现在好了,她一个外地人在昆明,虽然她妈上来帮忙,但是经济的重担全压在了她身上。孩子半夜生病,没个男人没个车,我看她实在可怜,让我老公送她来医院。你说说,如果当初她别死脑筋,又何必把自己弄这么可怜?”
“人各有命。”我用了一个唯心主义的表述结束了她的话题,她也看出了我不想再说,便专心照顾着自己的孩子。
其实不是我不想面对“老公”这个话题,而是她后面讲的这个话题,我实在无法苟同。男人出轨,尤其是妊娠期间,就能体谅了?去他娘的狗屁生理需求!他是个男人,前提是个人,如果连这点儿需求都控制不了,还算什么人?老婆怀孕受着苦,他在外面风流快活,反正换我头上我绝对不原谅,还想要辆车?有多远滚多远!
拔针的时候,瑞瑞终于睁眼了,把我激动得小心肝儿都快跳到喉咙来,大概是按着头皮拔针太疼,他又哇哇叫着哭起来。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直喊得我心揪成了一团,巴不得都疼在我身上。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餐,专门给瑞瑞熬了点儿清粥,可他没什么胃口,全家人就连作为哥哥的祥祥都跟着哄,才吃了小半碗。然而到了吃药,却是怎么哄怎么劝都不肯了。
我没办法了,耐心耗尽之前,突然想到了昨晚腾靖和我说的话,摆出很激动的样子对他说:“瑞瑞,爸爸出差很快就回来了,你如果不吃药,爸爸看到会生气的哟。”
小家伙一听,因生病而水汪汪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爸爸要来看我了吗?”
“对呀,爸爸出差回来就要来看你了,你如果生病,爸爸会不高兴的。”
我这么一说,祥祥也满脸憧憬地望着我,抓住我的手问:“妈妈,爸爸真的要来看我们了吗?你没有骗我吧?”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所以,瑞瑞,你现在生着病,不赶紧好的话,爸爸来了可是要生气、要伤心,还要怪妈妈没有照顾好你。”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因为输液头发被剃了一块,看了叫人想起医院拔针那一幕,心又不受控制地揪痛。
瑞瑞叹了口气,接过冲剂一口气喝完,杯子递给我,皱着眉异常严肃地说:“我不能让爸爸怪妈妈,我要赶紧好起来。”
霎时间,心窝暖得差点儿让热泪直流。
但是,自从我跟两个孩子提前腾靖要回来看他们之后,就被他俩揪着问个不停,几乎是每隔一小时就要问一遍,把我逼得连谎话都说不下去。
晚上把孩子哄睡了,我和母亲退出房间,把门关上之后,听得母亲重重地叹气,“你说这腾靖,还真能狠下心来,说不要就不要,放弃抚养权之后,真的一眼都不来看一下这两个孩子。难道他就不会牵挂吗?这两孩子最粘他,最听他的话,每次一来,我和你爸什么都没听到,这俩就吵着说‘爸爸来了’,就能听到腾靖的车声。他又不是不知道孩子对他的依赖,说不管就不管,唉!”
我站在楼口,听着母亲的叹息声随着她下到一楼而消失,没办法不悲从中来。这算得上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照顾生病的孩子,太多无可奈何,太多力不从心,比被人当众羞辱还让我精疲力尽。
忙了一天,我已然忘记了手机的存在,临睡前才开机,微信里是温子成发来的一堆消息,说的还是他已经回昆明,想要见面说清楚。
昨天我没有回复他,今天忙着照顾瑞瑞,更是没有精神去思考怎么回复,于是再次把手机关闭,埋头大睡。
周天仍是休息,我仍用同样的理由哄瑞瑞吃药,却不灵光了,他不知哪儿来的脾气,一巴掌把我端到他嘴边盛药的勺子打开,药撒到了床单上。
我火气一下子窜到头顶,语气也不好了,“瑞瑞,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爸爸不来看你了!”
哪知他“哇”一声仰着头哭起来,小胳膊遮住眼睛,边哭边抽抽搭搭地说:“妈妈是骗子!大骗子!爸爸已经不要我了,你还骗我!”
我愣了,急忙解释安抚,“没有啊,瑞瑞,爸爸怎么不要你们了?你们是他的心肝宝贝,他疼你们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要你?”
话音刚落,站在床边的祥祥也跟着大哭起来,闭着眼仰着头张着嘴,撕心裂肺哇哇地喊,“你跟外婆说的,我们都听到了!爸爸就是不要我们了!妈妈是骗子!大骗子!”
我急得慌张无措,想要说明却发现无从辩解,一个劲儿地喊他们别哭,他们却一个劲儿猛力地哭。爸妈去超市买午餐要的菜,不在家,我被那两小祖宗闹得心烦意乱,他们哭得越来越凶,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咬定了我欺骗他们,隐瞒了腾靖不要他们的事实。
我急了,杯子一摔,蹲在地上,捂住脸,没出息地哭了。
此时,房间里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地静了下来,只剩下我悲恸到情难自禁的哭泣,而后,瑞瑞一声不吭地挨着床边滑下地,捡起地毯上的杯子,把残留的药剂默默喝完,把杯子递到我面前,讨好般地跟我说:“妈妈,我喝完了,你别哭了。”
我抬起眼,泪眼朦胧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杯子,再看到瑞瑞挂着泪珠的小脸,憋不住胸腔里泛滥的委屈,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脸埋在他的小身子放声痛哭。
祥祥也走到我身边,趴在我身上抱住我的肩膀,认错地说:“妈妈,我们错了,你别哭了,我不说你是大骗子,别哭了。”
孩子越哄,我的泪腺就像生了病,不受控制地发作,眼泪哗啦啦跟扭开的水龙头一样汹涌地流淌而出,把瑞瑞的衣服都浸湿了。
哭到没了继续哭的力气,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拿着杯子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准备再给瑞瑞冲一包药给他喝,刚刚那一点儿,喝了等于没喝。两个小家伙似乎是不放心我,屁颠屁颠跟在我后面,手牵着手,默默地随着我下楼。
我冲好了药剂,转身发现他俩静悄悄地站在我身后,吓了一大跳,鼻音浓重地问:“你们怎么跟下来了?快回楼上去。”
瑞瑞嘟着小嘴,自责之情溢于言表,眨巴着黑油油的眼睛看着我。
祥祥则是瞪圆了眼,歪着脖子哈哈地笑起来,摇晃着和他十指紧扣的瑞瑞的手,兴奋地说:“我们是小孔雀!像小孔雀一样跟在妈妈后面走!”
瑞瑞一听,自责的双眼难得地泛起了光,重重地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学小孔雀了!”
“妈妈,妈妈,你快上楼,我们跟在你后面。”
祥祥兴致勃勃地牵着瑞瑞跑到我身后,推着我的腿赶我往楼上去,我拿他们实在没办法,只好依从他们的要求。
午餐过后,看着孩子午睡的样子,我又想起了上午喝药的一幕,心情瞬间变得无比沉重。
母亲把我喊下楼,迟疑着说:“裴妡,要不你给腾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吧?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他就当是探病,过来一下不行吗?”
我没答应,回了房间,思前想后大半天,还是提起了勇气给他打过去。当时我不知道他正在陪靳嘉玥做产检,若是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打给他。
电话接通,腾靖平静地问:“什么事儿?”
“那个……瑞瑞病了,高烧三十八度七,吵着要见你,你能过来看一看他吗?”
那边顿了一会儿,说:“一会儿我给你电话。”
“那你是来还是不来呢?你早点儿告诉我,我也好想办法应付那俩小鬼。”
“……我一会儿过来。”简短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大约一小时后,腾靖如约出现在楼下,一进门就急切地问:“瑞瑞呢?烧退了吗?好端端的,怎么发烧了?这么小的孩子发高烧,免疫力都该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