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听得一声稚嫩的声音喊道,
“怎么样了,有救吗?”
没等来回应,韩信缓缓睁眼,强忍着脑海里的一阵晕眩,入眼是一片柔和的湖绿色。
庄周白腻的小包子脸上尽是担忧,欲言又止,
“韩信,你……”
韩信看着庄周那副为难的样子,苦笑闭眼,
“说吧,我还能活多久。”
庄周咬了咬下唇,不肯说话,这时,扁鹊端着一碗黑乎乎绿幽幽的东西走了过来,递到韩信面前,语气不善,
“喝掉。”
韩信双眼里似是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脸色也是青白青白的,望着那碗十分诡异的液体,韩信犹豫许久,还是接了过来,硬着头皮一口气喝了下去。
扁鹊接过空碗,声音淡漠,
“韩信,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扁鹊拉了拉围巾,许久才道,
“看来你还挺清楚的。”
韩信艰难地拿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你就直说吧,我还能活多久。”
扁鹊浅灰的眸子里氤氲着不明的情感,良久,才哑着嗓子道,
“刚才我给你的那碗药,只是暂时减缓天罚的扩散速度,天罚,毒性剧烈,只消片刻,就能侵入大脑,破坏脑神经……”
韩信挑眉,
“行啦行啦我的神医,这些我都知道,不用说了。”
韩信虽身中剧毒,语气却颇为轻松,庄周在一侧听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雪白的小拳头也紧紧握住。
庄周知道,韩信比谁都想活下去,他还有他的狐狸在等着他。庄周也知道,英明一世的白龙怎会甘心被一个小小的毒药支配,最终凄惨死去?庄周更会知道,韩信不想死,但他却不得不死。
扁鹊雪白的刘海滑下,
“天罚无药可医,却有药可抑。”
韩信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四肢毒药蔓延传来的剧痛,
“什么药?”
扁鹊缓缓抬头,吐字清晰,一字一顿,
“青丘灵狐之尾。”
韩信被扁鹊的话轰得愣了好一会,耳中不断嗡鸣作响,勉强勾起嘴角,
“神医大人啊,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扁鹊轻轻摇头,
“这种关头,我不会诓你的,狐尾抑制的效果是使毒素扩散彻底停止,虽无法逼出毒素,却能不再让生命受到威胁,尽管这样,每天深夜,毒素所至之处都会剧痛无比。”
韩信忙打断,
“那你刚才给我喂的那碗什么什么药,不也能抑制吗?”
扁鹊眸中的悲戚一闪而过,
“只是减缓毒素扩散的速度而已,七天,是最大的限度。”
韩信粲然一笑,那笑容在有些瘦削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上十分有杀伤力,
“嗯,七天,足够了。”
扁鹊的眸子闪了闪,
“只是条尾巴而已,死不了的。”
韩信却近乎执着,
“我这条贱命死了就死了,但我发过誓,我不会再伤他分毫,若有人想动他,我就让他彻底断了这个心思,想都不能想!”
扁鹊轻轻摇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韩信脸上的神色稍有缓和,
“我自己选的路,你也不必替我惋惜什么。”
扁鹊没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谁能想到,昔日意气风发威震天下的白龙会落得如今的这个下场?剧毒在身,仅能靠着一剂苦药吊着命,早年领兵跨上青丘土地的那一刻,就奠定了他这一生悲剧的走向。其实,有些时候,他如果换个解决方式,就不会走入这么个死胡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韩信太过刚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周围人不受伤害,自己却遍体鳞伤,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自己选的路,别人没什么可惋惜的。
真真是活脱脱一个打落牙齿和着血吞的人。
此时此刻,另一端。
李白今天一整天都感觉心神不宁的,就连收拾屋子的时候愣是把擦玻璃的拖把和擦地的拖把弄混了,导致他的玻璃又得重擦一遍。
这种感觉与他和韩信最后相处的几天时那种担忧颇为相似,曾经韩信还笑话他是杞人忧天,可事到如今,天不还是塌了?
李白叹了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将衣服全部扔进了洗衣机里。
正在此时,锁舌划过门框的声音响起,李白转头,正巧从卫生间里瞧见一步一步走进屋子的韩信。
韩信望见了朝外探头的李白,声音低沉,
“小白,大后天有时间吗?”
李白不解,
“我一直有时间啊,大后天有什么事吗?”
韩信的目光有些闪躲,
“没事,就是问问,那大后天你就别看电视了,陪我出去一趟。”
李白轻轻歪了歪头,暗紫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狐耳抖了抖,
“嗯,周五也没什么可看的节目,陪你出去也没关系。”
韩信的眼睛里明显荡漾着名为“喜悦”的情感,但他的那张脸还是冷冷的,声音听起来也毫无起伏,
“好,那就这么定了。”
李白却疑惑得很,
“今天你中午怎么就回来了,下午没课了?”
韩信摇了摇头,
“本来是有一节的,但那个班的孩子们被叫去开什么什么会,没时间了,下午就没课了,我还得找个日子给他们补上。”
此时,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李白直到现在,和韩老师相处得还有些尴尬,寄人篱下最怕的就是给人家添麻烦,惹人烦,但这两样,李白觉得他全做到了。所以这直接导致李白与韩信相处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而韩信则是生怕自己哪个地方做错了又惹他生气,现在韩信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李白从那条白龙的手中抢过来,所以与李白对话的时候更是以李白为中心。
沉默在不大的屋子中蔓延开来。
“那个……”
“小白……”
二人同时发声,又同时停止。
李白讪讪地绞了绞手指,
“韩老师,你先说。”
韩信微微垂眸,
“你先说吧。”
“韩老师,你先说,我的话不重要。”
韩信喉结微动,他自知不能再推下去,要是再推下去,他们两个推到天亮也说不出那些话来。
韩信抬眸,
“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下午我有个聚会,晚上可能会很晚回来。”
李白轻轻点了点头,
“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刚才不小心拿擦地的拖把去擦了玻璃,拿擦玻璃的拖把擦了地,你可能需要再去买一把擦玻璃的拖把了。”
韩信的脸,瞬间黑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