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宇文承都那般诚惶诚恐,杨广却是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昨夜城门大开,那贼人要想跑,也容易得紧。宇文尚书,你家二郎的属下,可有记得行凶贼人的面容的吗?”
宇文述连忙点头,道:“禀皇上,这个自然有。”
杨广点了点头,道:“这便好办了,下朝之后,朕便令丹青妙手勾勒贼人形貌,发下海捕文书,缉拿凶手也就是了。”
宇文述这才应了一声,退回列中。
杨广见宇文承都还是在兀自站着,便问道:“宇文将军,你为何还不回列?可是有事要奏么?”
宇文承都又是一揖到地,道:“禀皇上,正是。”
杨广“哦?”了一声,道:“说罢。”
宇文承都“诺”了一声,道:“回禀圣上,齐郡越骑校尉秦琼,奉齐郡总管来护儿将军之命,送来奏折。”
杨广道:“哦?那为何不见奏章?”
宇文承都回答道:“禀圣上,他言及奏章上有些许内容,言之不详,书之亦无法曲尽其意,故而,需要他当面说明。故而现下,他正在黄门处,等候皇上宣召。”
杨广点了点头,笑道:“这秦琼倒有点意思。你们可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伍建章这时往前走上一步,道:“皇上,此人便是两月前,于幽州以五百骑兵大破突厥三千人马,阵斩红海,而后被皇上批准回乡担任越骑校尉的人了。”
杨广这才反应过来,道:“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伍建章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这些杂事,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杨广笑道:“也罢,宣他进来。”
随着侍卫的脚步,秦琼不携寸铁,来到殿上。
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面北朝南的杨广,威严之势压盖天下,秦琼心中一凛,连忙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微臣秦琼,觐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看了阶下一员好汉,微微点头,捻须道:“免礼,起来吧。”似是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欣赏。
秦琼又叩了一个头,这才站起,口中按着规矩,谢道:“谢陛下。”
杨广仔细打量了秦琼一番,见他仪表堂堂,一身豪气,心中平添三分喜爱,道:“秦琼,你说有来将军的奏折献上,现在何处?“
秦琼点了点头,伸手往怀中一探,拇指食指捏出一封红皮奏折,双手虚捧,道:“请皇上过目。”
太监连忙跑下,将奏折捧了,递给杨广。
杨广接过,便立刻打开,看了起来。他文采过人,看书速度也是极快,几乎可谓是一目十行,不多时,便将奏章看了一遍。看罢将奏章一合,放在桌案上,眼睛又看了秦琼一下,然后便是瞑目遐想一番。接着,又打开奏章看了一遍,如此这般的反复了三次,这才开口道:“不错。似乎是个好主意。”
杨广又看了秦琼一眼,问群臣道:“来护儿将军献上的奏章,是想招安山东的山贼用以充军,训练一支骑兵。诸位,可有什么意见?”脸上难以掩盖兴奋之情。
宇文述一听,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断然的阻拦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一脸的毅然加决然。
他是兵部尚书,可谓统管天下兵马,除了那八支直系精锐,所有的调度全由他负责。但权力越大,就越怕别人抢他的权力,而这招安山贼充当骑兵,很明显便是要培养亲兵的意思,他如何肯同意?
杨广陡生兴趣,问道:“宇文尚书何出此言?”
宇文述道:“皇上,想那些山贼,自然是无业刁民,一来不与国家出力,二来处处为难民生,三来不得束缚。如此之人,直接攻杀,拔了根子便是,焉能成军?就算是勉强成军,也是乌合之众,难堪重用不说还干费银粮。所以,以山贼充骑兵,实属下下之策。”他不愧是“小陈平”,心思动得快,话说的头头是道。
杨广听了,不禁点了点头,道:“宇文尚书所言,不无道理。”但却转口道:“列位可有异议?”
“臣以为,此事颇是可行。”说话的,是楚国公杨玄感。来护儿算是他父亲杨素的半个门生,所以,他必然是要帮来护儿的。
杨广点了点头,看着杨玄感,道:“楚国公有何话讲?”
杨玄感道:“自古以来,朝朝皆有乱贼自立。据微臣所知,青齐地界虽有些许山寨,然数年来却无大案。与其说是山贼,尚不如说是些山民为保自家性命,封山自主,不服王化罢了。我大隋威加海内,自然容他们不得,可如果动起刀兵,岂不让外人笑话咱自家内讧?”
杨广依旧点头,道:“不错,圣人治世,焉用刀兵?楚国公此言大是有理。”
杨玄感欠身道:“谢圣上夸奖。圣上,招抚响马编练骑军,这想法虽是大胆,但臣细思来却极为可行。”
杨广道:“不错,来将军在奏折中也提到,山贼该辈终日生活在马背之上,若论骑射功夫,绝不逊色于塞外诸族。若能将其编练成军,当可在短时间内形成极其强悍的战斗力。但是……”
宇文承都突然走上一步,问道:“皇上,可还是在担心军纪之事?”他见杨广欲言又止,已经猜出了杨广的意思。
杨广道:“不错。虽然这等人实力惊人,但毕竟是野性的惯了。只怕受不了军纪的束缚。到时候不成军阵,反成兵痞,那便更麻烦了!”
宇文承都笑道:“这个皇上大可放心。来将军乃当世之虎将。我倒是不知有什么兵是来将军管辖不了的。”
杨广却依旧摇了摇头,道:“练兵之事,岂可大意?”说着,看了一眼秦琼,道:“秦校尉,方才众位大臣也算是讨论了一番,也算是毁誉参半,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秦琼一揖到地,道:“臣正有话启禀。”
杨广点了点头,道:“说来看看。”
秦琼道:“回禀圣上,臣在幽州时,曾与燕王麾下的‘黑燕骑’并肩作战,深知其机动灵活非凡的原因。燕王乃是学习塞外诸族的方法,在其编伍时,除各营将军,又分置千骑长、百骑长、十骑长,如此则简便易行,故而能够作战时指挥起来运转自如、如臂使指。而如今,微臣却想剽窃燕王一番。想来……”他见杨广连连点头,知道杨广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故而说到这,将话语略微一顿。
杨广听到这里,连忙击节赞叹一声,道:“不错,一人管千人可谓难事,但若是统帅十人,却简单的多。就如同朕治理江山,势必无法事必躬行,但有众多臣子,分管州郡乡里,便是容易的多。朕只需一一考察便可,理顺而不疲。”
秦琼连忙一揖到地,道:“皇上圣明。”这句话却不是虚言,乃是秦琼发自五內的真心话。
杨广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朕得你秦校尉,真乃社稷大幸也。”
秦琼连忙摇头,道:“皇上言重了。这招顺山贼充当骑兵之事,实来将军的主意,与微臣无干。”
杨广笑道:“你倒是不争功。可是来将军已经在奏章里说明白,这全是你的主意啊。他还说,你才能足以当的是栋梁之材,单单做一介校尉是屈才了,想让朕给你升官呢。”
秦琼连连称罪,道:“臣欺君罔上,请皇上责罚。”
杨广故意将脸一板,道:“不错,该罚!“说着,对身旁的内监说道:“来人呐,传内务府清单,赏秦校尉黄金千两!”
待内监转身走去,杨广对着秦琼说道:“不错,朕也想升你官职,但朕依先皇之命,不以个人喜好擅自升降,你如今尚未再进尺寸功劳,虽添如此奇计,却仍未见成效,就不再升你官职。但却不可不赏,故而赏你千两黄金,如何?”
秦琼道:“微臣谢主隆恩。”
杨广不禁大笑,道:“这才是真男儿,不扭扭捏捏!来将军果然好眼光!”
下朝之后,秦琼便被邱瑞领着,在京中大员家里挨个拜访,例如伍建章的“忠孝国公府”,杨玄感的“楚国公府”等等。当然,宇文承都的“横勇将军府“(宇文承都品爵与宇文述相同,自然别立门户了)更是没有错过。
虽然秦琼一再言及要回齐郡交待事宜,但还是被邱瑞留在京城留了满满十天。
而缉拿杀害宇文惠及的凶手一事,却是外松内紧,京内官员做足了文章,一是向杨广表示兢兢业业之心;二是讨好宇文述,便于官场上的走动。故而先令九门严正督察,再勒令京兆尹撒出大批人手暗中寻访,捉拿作案凶徒。但秦琼等人那日改了相貌,除了宇文承都眼力过人又与他们交锋过,别的谁认得出?而又有谁能想到凶手就是前几日还被皇帝赏了黄金千两的秦琼?
眼看半月过去,仍是一丝线索皆无,负责此案的上下人等心里也早已渐渐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