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瑶来西北几年,原先爽朗的性子出落的越发不拘小节,原本依着齐仲鸣的意思,女子不宜进军营,她偷偷摸摸进来呆在主帅大营,让令桐过来也就罢了,她倒好,偏要在令桐帐外等她,原先京城闺秀的那点顾虑竟是全丢回去了。
“大姐!”令桐甫一开门便见一个大腹便便身着厚袄的女人站在眼前,见她出来,先是上下打量她,后又朝帐内瞥了一眼方含笑道:“令桐如今不错呀,来来来随我过来说话。”
令桐知其误会也不辩解,跟着她去了主帅大营,“大姐你倒是慢着点,这冰天雪地的,仔细别摔了。”
“摔不了,我怀头一胎的时候便跟着你姐夫东奔西跑,早都习惯了,倒是你没受过西北的雪,可要跟紧了我。”
姐妹俩一前一后进了大帐,白令瑶端过两碗热乳,递了一杯给令桐,“这是家里带来的,军营里可喝不上这东西。”
令桐莞尔接过,“还是大姐好,我这几个月就没正经吃上过什么东西,正馋一口热乳呢。”她缓缓喝了一口展颜道,“大姐,你这一胎几个月分了,不打算回西安生产吗,我来的时候母亲爹爹最担心的就是你,生怕在西北受了委屈,让我带了好些东西过来呢,只是大部队还在后面,要过些日子才能来。”
“爹爹母亲一向可好,这几年战事紧,怕是一时半刻不得回去,而且,我与你姐夫在西北松快惯了,倒还不想回京城去了,这边条件虽说差了些,可胜在舒心,天子脚下是个什么做派,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你姐夫那个脾性跟我一样,想趁年轻在外面多闯闯,若日后有机会再说回京城的事吧。”
“你与姐夫可真好,我常说能看破富贵名利的人不多,再如你们一般相知相随的就更是难得了,京城到底是太过压抑了,你们能如此我是打心眼里支持,至于爹爹母亲便少不得要大哥操心了。”说到这令桐又轻轻一笑,“说起大哥来,还有一件事要与大姐通通气,这事估计母亲爹爹还不知晓,正是大哥的婚事。大姐你也知晓大哥的脾气,对这事最是不上心的,母亲暗里着急却也勉强不得,前些日子我与圣上给他相中了王阁老家的小姐,待大哥回来便与他们说和说和,不过到底事还没成做不得数,只说一声让大姐心中有数罢了。”
白令瑶什么心思,听她这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含笑望着令桐,心里越发庆幸当初的决定,“我到底是没看错你,权哥的婚事我看说的不错,说他们家的女儿,教养见识都有了,难得的是不会牵扯什么党争,回头若是母亲提起来,我会暗中撮合的,倒是你与如清的事,母亲没少难为你吧。”
白令桐一副了然的模样,令桐只是笑笑没有做声,白令瑶又道:“母亲那个样子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请你多包涵了,好在如清看的明白,早早躲来西北,当时他要只身去议和,我与你姐夫也是劝过多次,如今你又要去,这里头到底是何事,你可瞧得清楚?”
对于令桐与许如清还有圣上的事,白令瑶不会没有好奇,她不问也是怕令桐尴尬,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也不误探求之意,所以跟明白人说话就是这点好。令桐原也没有遮掩之意,故而如实道:“关于议和之事,也是他走后我才知晓的,的确是他自愿,圣山也许了的,与北边的战事,想来姐夫瞧得比谁都明白,这样耗下去迟早要败,我想,如清与圣上也是想着剑走偏锋冒一冒险了。至于如清到底打的什么心思我们也摸不着头绪,再者对于关外的事也是两眼摸瞎,这才有去一趟的想法,其实圣上虽然瞧着年纪小,前几年又颇不知事,但确然不是鲁莽之性,他与如清一样,心里头有主意着呢,是以这次还请大姐姐夫务必不要拦着。至于我呢,这些年倒也读了些关外风俗,一并去也是照应一二,你放心,我们都惜命着呢,并不是意气用事,只是还要请姐夫带些人马暗中掩护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令桐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白令瑶听来,却的确听出了些许偏颇之意,不论是她为圣上辩护那几句,还是她用心的角度,她与圣上恐是真有些一二,反倒对许如清,除了兼顾之情并一些欣赏之意,并无太多亲密处。白令瑶心中轻叹,到底是与圣上朝夕相处,跟如清还是外道了,若是当年在她进宫之前便定下婚事,如今怕又是另外一幅天地,造化误人呐!
令桐只为求得大姐许可,自然要替冉于飞夸赞几句,却不知引来白令瑶这样一番心思,可是真应了那句旁观者清了。
白令瑶能过来规劝几句,也是对这个庶妹用了真心,见她如此说也就不再勉强,“若说你姐夫他们是为着大局看,而我呢,纯粹是为着你的意愿,一来我不知你近年是何境况,要是圣上不懂事连带着拉你胡闹,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拦下来的,但瞧你如是说,我也就放了心,我知你与如清都有主意,并不是受人摆布愚弄之辈,若你们皆有打算也就随你们去了,至于你姐夫那,我会同他说的。”
白令瑶这几句可是实实在在的提点关心了,有时女孩家的心思不能自控,若真受圣上蛊惑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小事看人,令桐对这个大姐如今也是折服亲近,聪明人无需多言,话说到这已是明了,令桐与冉于飞去关外的事也就定了下来。
实则圣上想去哪原也没人拦得住,如今又说服齐仲鸣同意,杨沁也无可奈何,主帅未至孤掌难鸣也就随他们去了。有一个能主事的圣上当然是好事,大家伙打心眼里是希望圣上能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解决方案的,如今瞧他并非全是意气用事目光短浅,也就将希望寄予他们身上,倒是都争先恐后的想跟去护驾。杨沁在对圣上有些许改观之后,也念着要跟去,无奈营中无主事之人,他只好坐镇。
令桐于飞二人赶在杨振雄到来之前出发,着实免去了不少麻烦,二人明面上只带了几名扮作小厮的禁卫军并一名引路兵,依着令桐的意思扮作商家富户出关视察生意。盖因如今战事,北戎对出关的人厉行禁止,两地的贸易亦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除了某些既定的商家大户以外,大型的商队以及小商小贩皆禁止入内。所谓商家大户,皆是互市以来,于北戎有着重要交易的大商家,例如钱庄粮商之类,而令桐此次正是扮作锦生钱庄少东家周伯仲。
如今的锦生已冠做周姓,令桐说来还有几分心酸之意,当年她不止一次以锦生少东家的名义外出谈生意,如今却只得扮做他人。之所以选择周家锦生,一是她于周家相熟,对周家大公子周伯仲也十分了解,当年议亲的也正是这位大公子。二么,令桐也有心探听一些锦生近况,因为她始终不相信周家有那么大本事接下锦生,这其中必定有内情,而且她怀疑,许如清此行亦极有可能与此有关。不知李掌柜这些年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许如清始终与她说的云淡风轻,他这样神神秘秘的以议和之名出关,令桐想不出他能有何筹码胜算,或者这两厢真有所牵连也说不定。
冉于飞对于的令桐的提议没有反对,他如今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小气火爆的太子爷,令桐的一举一动他并非没有疑惑,甚至疑惑甚深,从她此次跟来的初衷以及这一连串看似早有准备的安排,他所做的只是暗中配合。锦生,周伯宏,钱庄,视察,这些对于一个大家小姐来说根本无法接触的东西,她却能顺手拿来用,她哪来的底气把握,如今关卡如此禁严,稍有不慎便是大麻烦,就算她这些年读了不少地质人文,也不足以解释她的异举。
冉于飞如今这心里更多的是忐忑心痒,对于白包子,他这些年越发拿捏不住,每天都在颠覆他之前的认知,是一种逃脱掌控的恐慌与焦躁,唯一不同的是,他如今可以不动声色的观察她,而她也好似十分接受自己的这种处事方式,在他面前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抗拒遮掩,倒是越发亲近默契,冉于飞这心里也稍有欢喜安慰之意。
俩人默契也使此次出行顺畅不少,原本依着冉于飞的做派,是要正大光明取大同出关走正路,如今又要暗中探询许如清的消息,就不好太过惹眼,是以他们选择小路出关,虽有不顺,但麻烦甚少,倒比预计的少走了几天路。待走到关卡处,意料之内的遇到了盘查。
但这来往关卡之人比预料中多得多,长长的队晃的人眼晕,前去探查的小兵回来报说,现今去往北戎,不仅要验身搜查,还要出示进出关信物凭证。令桐与冉于飞双双犯了难,令桐年纪小,验身搜查倒也能糊弄,可这信物凭证又是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