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挚爱着一个女孩。不过,现在她已经不能唤作女孩,而是女人。
这个女人,现在已是一个九岁女孩的母亲。这个女孩,取代了她的母亲被称之为女孩,而她则继承了她的母亲而被称为女人。
这样说来有点莫名,可是我却是由衷的这样认为。
女人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朱夏。朱夏曾经有一张如夏花般灿烂耀眼的容颜,杨柳般的身体。
不过,那只是曾经而已。
现在的朱夏,只不过是满脸暗黄,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
相信,迷恋过她的人,没一个愿意相信,这个女人竟然是朱夏。如果不是她的名字是朱夏,如果不是她的眼里隐约还有曾经熟悉的光芒,如果不是那张暗黄的脸还模糊可见曾经疯狂迷恋的轮廓……
不过才十年的时间,她竟然变得如此不堪,让我难以接受。
因为,我也曾疯狂的迷恋过她。以至于,那份疯狂在她有所归属之后疯狂的折磨着我。
朱夏在毕业那一年,突然与一个富家公子结婚了。速度之快,如雷霆之击,让人措手不及。一时间,迷恋她的人,包括我,不是借酒浇愁而后借酒发疯,就是闷在屋子里绝食绝言,或者干脆跑到朱夏的宿舍门前大声嘶吼怒骂,也不管朱夏早已搬离了宿舍,与那公子同住了。
而我,虽然没有那般极端,却也十分难过了,以至于每一夜都与不同的女人翻云覆雨,直到囊中羞涩,再也腾不起云、驾不起雾之时方才不得不休止。
毕业的到来,意味着我们将开启一段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生。在一场庆祝大家各自“分道扬镳”的晚会结束后,我就将简历放在我所知的每一个招聘网站上。不久,收到了许多面试邀请,最终,我选择了一家外地的公司。决定带着孤居的母亲,一同离开这个城市。
与友人们辞行的晚宴上,我并没有太多话语,反而是他们牢骚满腹。最后,一位友人好心的在酒店为我开了一间房,不管我愿意与否都将我带到房间,然后匆匆离开。
我打开房门,发现一个穿着半透明青色睡裙的女人躺在床上,见我进去,便妩媚一笑,眨了眨眼,抬起柔夷,示意我过去。
女人笑着的样子,给我一种熟悉感。而这份为熟悉感何而来,在女人穿起衣服准备离开之时,我才明白。
她穿起朴素得无法再朴素的衣服之时,还泛着潮红的脸上尽是冷清。而这份冷清,像及了朱夏。
清高而美丽的朱夏。
认识朱夏的人都知道,她并非爱慕虚荣之人,所以在得知她与富家公子结婚之时,也只能将其解释为寻得了真爱。即使这个解释很是勉强,但也无可奈何。——我们谁也不愿意承认朱夏真正爱慕的是她表面上所鄙夷的虚荣。如果承认,那只是在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个在某种条件上输给了同性的伤害。这种无论对虚荣还是自尊的打击,或许旁观之人是怎么也不会明白的。
十年的时间,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失去了很多。无论是曾经联系密切的朋友,还是一份份做得得心应手的工作,亦或是一个又一个说着“爱我、非我不嫁”的女人。——虽然她们往往在与我分手后就与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了民政局。
我总是觉得空虚。
可是,却说不出空虚在哪里?
终于在某一天,我在夜店里发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笑得很美丽,尤其是在穿衣服时的那个看似笑着的平淡表情,很熟悉,让我深深的痴迷。
我本以为,这份痴迷会让我会牵着她的手走进民政局。可是,她隔年就嫁到了千里之外,连一个理由也未曾给我,就彻底的消失在我的世界。
突然想起,在得知朱夏结婚三年的纪念日,我突然想到了她。于是翻了翻钱包,逐一的查了几张信用卡上的金额,对母亲说要到西藏出差一个月,而后住进了酒店。
日日夜夜,我如君王,沉沦在酒色笙歌之中,沉醉不醒。直到某一天,手机发来提示消失,催我赶快付清透支信用卡得金额,我才从笙歌中醒来。
我醒来了,可是怎么也醒不来。
回到公司,同事见我脸色苍黄,身体也孱弱不堪,关心问我的病好了些吗?我愣了一下,苦笑不语。同事也不再说什么,满是同情的拍了拍我的肩,一脸沉重。
我才想起,这一个月,我请了病假。
回到家,母亲也心疼的看着我,以为我到那么远的地方出差才这样。于是一边熬着汤、一边不停的埋怨公司,为什么让我去受那活罪?
今年我已到而立之年,终身大事却没有着落。母亲急了,身边的人急了,我却毫不在意。
有一次,我不知为何去了城西。心里感叹,明明只是一条河的距离,为何城东尽是摩天大楼,城西却如贫民窟?
在这贫民窟一样的城西,我被一个小女孩撞着了。我稳稳如磐石站在原处,小女孩跌倒在了地上。我扶起她,发现小女孩虽然满身污渍,却仍然掩盖不了她的美丽。
她就如同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
小女孩捂着胸口,戒备的看着我,灰也不拍的跑掉了。
我以为,这是仇富情结的使然。
仇富情结在这座城市是很普遍的情绪。城西的人仇视城东的人,城东的人仇视着城东里住得比他们高的人。一个接一个,好像永远都不会休止。
几分钟后,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射性的摸了摸口袋,发现钱包不见了。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坐在路边的人用那种讪笑的眼神、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我。
钱包里有十几张红色的纸、一张发旧、满是磨痕的身份证,以及几张用来拆东墙补西墙的信用卡。
除了身份证,其余的都不重要。信用卡可以补办,红色的纸在每个月月末时财务会用吃了苦瓜的表情亲切的发给你。
但是身份证则不同,虽说不是不能补办,只是太麻烦。而且补办身份证的地方的工作人员,通通都是一副便秘了好几个月的表情,让你看着也跟着便秘。
我浑身摸了一下,幸好我没有倒霉到极致,裤兜里还塞着一张绿色和几张蓝色的纸。将绿色的纸给了路旁的一个人,那人立刻给我指了一个方向。
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涌上来,可我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亡了羊还不补牢的话,就绝对是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于是立刻朝那个方向跑去。
跑了许久,知道路边连简陋的木板屋也没有了,尽是一片堆满碎石、长满杂草的所谓的开发区。
被骗了。
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我并没有回头走。至于为何,大概是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仅交了很昂贵的“门票”,还给了“导游费”、还挥洒了许多的汗水,当然不能就这么离开。
至少要等到天黑,那样的话,才好对母亲说,我回来了。
不想用“从未见过这样简陋的房子”来形容出现在我眼前的房子,只是在怀疑,这是否是房子?这能否住人?这会不会垮掉?
那根本就只是几块堆积在一起的木板而已。
一个衣着破旧的女人坐在房子钱,洗着木盆里的几件破旧衣服,不时挽起袖子擦了擦汗,头发凌乱在两侧,看不见脸。身材臃肿,四肢比一般男人还粗。
那个撞着我的女孩正在那几块木板堆积起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表情带着喜悦和慌张。她见我走近,本就没几分的喜悦如潮水一样迅猛退下。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怯怯的看着我,眼里是我未曾在城东的孩童眼里见过的情绪。
女人抬起头,眼里闪过惊慌和恐惧。
我不明白,为何一个陌生人会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虽然我并不是很英俊,但至少出门不会吓着人。可是,这个女人的反应让我自疑。
我对女人说,你的女儿似乎不小心“捡到”了我的钱包,我特地来“感谢”的,顺便将钱包带回去。
女人惊愕,眼里的惊慌恐惧也如被雨水冲刷,变得冷漠而死寂。
她大步迈进屋里,女孩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却被女人扇了一耳光。本应该大哭或者跑开的女孩,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将藏在身后的东西交了出来,又招来了女人的一记耳光。
我有些愤怒,认为女人不管怎样,也不应该对女孩动粗。完全没有意识到,女孩被扇耳光或多或少有我自身的原因。
如果我不是莫名来到仇视城东之人的城西,也不会被女孩偷走钱包;如果我不去找回钱包,也不会找到这里。如果我没有说那番话的话
可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女人走了过来,将钱包丢给我,叫我马上离开。
我悻悻然的耸了耸肩,无视女人眼中明显“你快滚”的情绪,走近了屋内。
女孩捂着脸,眼泪盘旋在眼里,却始终不肯掉下来。我蹲下身,伸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却被她拦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