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是,”我说,“我被下药了,随后再给你下药。”
“嗯?”
“行尸走肉散,想必夜也听说过吧!服用了这种药后,会完完全全的丧失自我,并听从下药之人的命令,服用之人表面却与平日无异。这种药药效只能持续三个时辰,之后就会自行分解在空气之中,让人无从找到任何线索痕迹。”
“所以,给我下药的人是你!”他说,“从某一些方面来说,你背叛了我。”
“是!”
“所以你方才才那么激动?”
“是!”
“那你知道我被下了什么药吗?”
“销魂散。”
“那你为何在这里?”
“昨日夜里,大总管传我去,却是让我与他一起小酌。我不能推辞,只好勉强与他对饮。之后之事,没有记忆。只记得,自己醒来之时,却发现躺在自己房间,天色已快到黎明。心里一阵不安,想起昨夜明明是与夜一起对饮,为何却在这里?如果是醉酒,为何自己却无半点酒味?于是立刻赶到你的房间,却发现夜与一名陌生的女子躺在床上,四处凌乱不堪,而你们两人……
我顿时明白了始因,这一切皆是那帮老家伙的诡计,利用你对我的信任,控制了我然后给你下药。继而,他们再拿此事威胁你,迫使你就范。见天色渐明,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将房间收拾干净,将女子搬到我的房里,再想计策。谁知很快就被发现,他们将我关到地牢,让我交代事情的真相。我情急之下,只能说自己见色起意,占了那女子的清白,就别无其他。然而,他们一开始就不相信我的说辞,一直逼问我谁是主谋。逼问我不成只好用刑,于是就弄着了这样。”
“主谋阿,”他沉吟了片刻,说,“你先好好休息吧,现在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处理了。”
“夜,你要自投罗网吗?我不要紧的。”
“幽,不要一直看轻自己。而且,你不觉得吗,偶尔让老年人吃吃苦头也是不错的!”
不消几日,九夜就派人将我接出地牢,并请来了最好的态度为我疗伤。我成了第一个从地牢里活着出去的人,虽然出去之时,已体无完肤,浑身脓血。
“衣服脱了。”
我忍着疼,用快要麻痹了的双手缓缓的解开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期间,好几次扯起与伤口粘在一起的布条,引出一条条新的伤痕,泛紫的血液慢慢的渗出。待到将衣衫全部脱完之时,已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若不是早已习惯疼痛,恐怕难以撑过。不过,这般频临死亡的疼痛,还真是难得几回。
九夜让人端来热水,表情阴鸷。他用毛巾慢慢的擦洗着我的伤口,动作十分小心温柔。看着这时的他,恍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为何他让我那么痛苦的独自脱下衣衫。他递给我一条毛巾,示意让我咬住。我摇了摇头,虚弱一笑予以拒绝。他也没再坚持,小心翼翼的开始上药。
药如同无数针一般扎进身体,难以忍受时只好紧撰双手,咬紧双唇。他见状,拿起毛巾塞进了我的嘴里。我再度轻笑,看着他笨拙的缠着绷带。不一会儿,除了五官以外其他地方全被绷带裹住。他将绷带打了个死结,而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撤下了一直阴鸷的表情。见我在偷笑,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唤来仆人,撤下被血染红的水和一堆堆血染红的纱布。仆人退下后,他站在门口四下打望,关好了门。
“谢谢。”我不甚虚弱的说,“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下个月纳那个女人为妾。”他无所谓的说。
“妾?没有其他?”
“嗯,本以为那帮老头会死死抓住这个机会不放,谁知这么轻易。毕竟是难得的机会阿!”
“夜的意思是说‘时机’到了?”
“不!还要等一段时间。现在你安心的养伤。”
“是!”
“此外,我已正式宣布,将‘九’姓赐予你。从此以后,就算在那些老家伙面前,也不必那副卑贱的模样。”
“……夜!”我惊讶的看着他,“这……你太鲁莽了!”
“不是说过吗,偶尔也得让老年人吃吃苦,让他们知道人活于世是不容易的。”
九府上上下下一片大红,明日就是九家少主九夜纳妾之日。仆人跑来跑去,忙碌不堪。主事的责骂声、仆人的脚步声、物品摔碎的声音、大声对喊人等等充斥在偌大的九府。唯有一处宁静如常,也没有见到一片红。
九夜一如往常的躺在太师椅上看着书简,身旁放着的是我刚为他泡好的茶。他看着书简,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不在意吗?”
“嗯?”他故作不懂。
“你要纳妾之事,想必她不会不知道。”
“为何如此说,幽?”
“直觉。”
“呵,很厉害的‘直觉’。我的确告诉了她,所有的前因始末。”
“不怕?”
“怕什么?背叛么?”
“……我明白了,”我沉了沉眼,“因为她是你最重要的人,所以不需要理由。我这个问题,问得甚是愚蠢。”
“她并没有问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愿告诉她的。”
“……”
“我问她,‘不怕我就此不再理会你’,她却笑着说,能得到我的爱就已经是她三生有幸了。其实……”
“其实,”我打断他,冷冷的说,“你是想说,那是夜的‘三生之幸’才对,是吧?”
为何有如此“直觉”?那并非是直觉,而是了解。夜爱那个人如此之深,怎会不将之全盘告知?如果不全盘告知,此刻怎有如此悠闲自然的神情?而夜何时如此相信他人?还是说,是因为自己不够自信,所以才会觉得如此?即使夜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却还是觉得不满足。总是有什么地方空洞异常,十分难受。
一个狭小的地方,没有一片一片的大红,有的只是寒冷异常的黑色油漆的家具,以及越加臃肿不堪的所谓的大人们。
我依旧跪在他们面前,与他们一一的请安,姿态甚至卑微。
“贱下不辱使命,完全嘱托。”
“哼,真没想到,居然用苦肉计。”主座之人说。
“真不知你是狗胆包天还是什么,不怕自己死掉么?”右边第四人说,“不过,只要任务完成就好。”
“贱下不知是什么,总之将任务完成就是贱下的使命。”
“不过,现在可以解释为什么不逼少爷娶妻了吗?”
“是阿,这么大好的机会!”
“是,”我轻轻的一笑说,眼里一抹笑意没让他们看见。“主人并非无能之人,想必诸位大人都明白。物极必反,逼迫过度,想必会导致反抗,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哼,”主座之人突然冷笑一声,止住了厅内的喧哗,“想必你这条狗也有什么目的的吧!不过,最好放聪明一点,是谁让你活到现在的!”
“贱下明白。”我依然笑着说。
是夜,风轻轻的吹拂着扶桑花树,那脆弱如纸的花朵,却没有被风所撕毁。九夜躺在阁楼上的太师椅上,微笑着凝视天空之月。昏暗没有光泽的月亮,只有圈圈月晕缠绕,朦胧而暧昧。
我曾以为,那样的他只有我才能发现。曾经的夜,即使是笑着,也只是皮肉的扯动而已。而他的高明,让别人无法察觉到他的寂寞和悲哀。然而,现在他像是被神恩光照,那种寂寞和悲哀渐渐的变得浅薄。
我明白原因是何,但在明白的那一刻,什么东西被彻底的撕毁。那股疽裂的疼痛牵扯起笑容,久久的、久久的退散不去。
翌日,他从外面匆匆回来,丢给我一个玉瓶,拿着剑走了出去。
站在阁楼窗前,手里把玩着玉瓶,想必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疗伤奇药吧!多亏了他不时的带这种药回来,身上的伤正以平常好几倍的速度愈合。
九夜的剑法越来越高明了,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剑法舒畅流离,步法身形无丝毫多余之处。这样的人,想必注定生在乱世,还以夺取天下。然而,这样的人,却被谁束缚住了手脚,如同残废。
将红色丝带系在白鸽脚上,将之放飞。白鸽展翅而飞,徒留下几片绒毛在空中,飘飘摇摇的好不容易才落在地上。一阵风吹了过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我转身,跪在那人面前。
“现在应该叫你‘九幽大人’了吧?你行此大礼,本大人怕受不起。”来者甚是谦逊的说,却径直的坐在椅上。
“贱下永远只是卑贱的奴隶,即使主人赐予贱下如此高贵的身份,贱下也承受不起。”
“哼,没想到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阿,奴隶!”
“谢谢大人夸奖。”
“计划进行得如何?”
“出乎意料的顺利。”
“哈哈,九夜那小子做梦也没想不到吧,养了十几年的狗,咬的却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