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寺,始建于三百年前,据说三百年前这里只是一片荒山,人迹罕至,有一天夜里这片山头突然金光乍现,第二天山脚下的一个客栈里就来了一位西游归来的老和尚,说是佛祖托梦这里有一片祥瑞之地,然后就有了大佛寺。
“夫人,你坐得可有不舒服?若觉得座椅太硬,可以再加个垫子,我此次出来特意带了十个软垫备用。”一路上杜若只管望着车窗外兀自出神,香荷使劲朝着江之彦使着眼色,无奈江之彦实在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只会陪着杜若沉默。
“香荷,你可是眼睛不舒服。”
“啊……对啊,眼睛里吹进沙子了,揉一揉就好了。”香荷揉着眼睛,寻思着该找个什么办法离开马车,给杜若和江之彦留一个私密的空间。
“今天风和日丽,况且你身在马车里面,什么沙子这么威力无穷,进了你的眼睛?”
“就……就是说啊,真是奇怪。”一边揉着眼睛,香荷微微调了一下坐姿,离杜若远了一些。
“虽然今日天气不错,但你穿得着实单薄。”江之彦解开身上的披风,“来,披上。”
“我不冷。”
“冷不冷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强行将披风披在了杜若的身上,江之彦拉过杜若的手,“你看看,一双手冻得通红还嘴硬说不冷,现在这身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就算不为自己想,还不为孩子想吗?”
杜若抽回了手,不过再未拒绝江之彦的披风。
“夫人,香荷也觉得有些冷,我下去运动运动去去寒。”
杜若扫了一眼穿得圆滚滚的香荷,默许了。
香荷愉快地下了马车,江之彦也愉快地换了个位子挨着杜若坐了下来。
杜若不动声色地也站了起来,坐到了对面去。
江之彦坐了一会儿,又将身子挪到了杜若边上。
“你做什么!”
“挨着你取取暖。”
“什么?”
杜若瞪了江之彦一眼,又要起身,江之彦连忙拉住了她,“就坐一会儿,都不可以吗?”
“不……”杜若半句话噎在了喉咙口,觉得再拒绝就实在是自己不通人情,于是只将身子稍微挪得远了一些,不再言语。
车子行到一段路程的时候,一阵阵的梅香钻进鼻子,令人心旷神怡。江之彦打开窗帘,入目的白梅美得简直震撼人心。一颗颗,一簇簇,满山的白梅花竞相开放,在这个偏僻的冬日山头,做着自己的竞争。
“将军,夫人,马上就到大佛寺了。”香荷摘了一捧白梅花进来,头发上还顶着三四滴露珠。
“怎么将花给摘下来了?”
“我看着好看,想摘到府中插起来,让其他人也看看这白梅花。”
“这白梅花原本在树上长得好好的,你却将它摘了下来,对于这白梅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夫人?”香荷有些不解,自己特意将花摘下来给她看,她为何发脾气。
“你这么凶她做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白梅花开在这山里头也没人欣赏,倒不如带回去让更多的人看看,岂不开得更有价值。”江之彦从香荷手里拿过白梅花,递到杜若跟前,“刚才远远地看与放在跟前看,是不是差了许多?”
“是啊是啊,夫人你看,这白梅花上面还有残雪呢,呀,怎么化成水了呢?”香荷凑了上去,有一些遗憾。
“你看,你把它摘了下来,上面的残雪就化成了水,这花也从活的变成了死的。”
香荷低着头,情绪瞬间低落了许多。
“罢了罢了,这花也就用来看看而已,做什么这么较真。”
杜若瞥了江之彦一眼,觉得他实在不辜负于武夫的名号。
“将军,夫人,大佛寺到了。”
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江之彦率先跳了下去。
“来。”
没有眼力见的下人忘了带脚凳出来,杜若看了看江之彦伸出来的手,思忖了半日:“香荷你先下去,然后扶我下来。”
“啊?”香荷看了看江之彦,“哎哟,我脚怎么这么疼,肯定是刚才走路的时候把脚给扭到了,夫人,你与将军进去吧,香荷在马车里面等你们。”
“香荷!”杜若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决定拆穿香荷,却突然被江之彦一拉,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往下倒,直接倒在了江之彦的怀里。
“夫人,当心。”
江之彦稳稳地将杜若抱在怀里,杜若甚至觉得有些不正常的眩晕。
“你放我下来。”杜若的脸色有些红,她坚决认为是受了惊吓。
“你能站稳吗?”
“你放我下来!”
杜若挣扎,江之彦怕伤到她,便只能依她的话放她下来。
双脚一着地,杜若便径自走进了佛寺,她从未认为江之彦是一个无赖的人,也从未想过江之彦会变成一个无赖的人,但今天,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江之彦嗅着身上残留的杜若的味道,笑了笑,跟了上去。
冬日里的大佛寺,并没有多少的信徒,广阔的殿宇里面也就显得冷冷清清。鎏金的大佛面色恬淡,双眼紧闭,手上拈着指印,充斥于鼻尖的檀香味,再怎样不安的心境都在这一刻重归于平静。
杜若在佛像前跪了下来,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佛祖保佑我腹中孩儿平平安安,保佑我夫君平平安安,保佑珠儿平平安安,保佑怀秀……平平安安。
杜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又在心底加上了一句:信女愿折寿十年,请佛祖保佑他们平安。
江之彦也在杜若身旁跪了下来,他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从来不信命,信的只有自己,但是这一次,他愿意去相信:请佛祖保佑杜若与腹中孩子平安,事事顺心。
一旁的小沙弥走上前来:“施主要不要求一支签?”
“不需要了。”杜若婉拒,若是上上签还好,若是下下签她怎么办?不敢冒这个风险。
“为何不要,到这里了自然要求一支上上签回去。”江之彦从供案上将签桶拿了下来,对杜若说道,“看我为你们母子摇一支上上签。”
“你——”
薄薄的竹片随着江之彦的动作在签桶里边转着。
“咦,有两只签?”小沙弥将竹签从地上捡起,神色有些诧异。
“怎么样,是什么签?”
“一支上上签,一支下下签。”
“什么!”江之彦将两只签抢过来,“这支上上签才是准的,下下签不作数。”边说着边将那支下下签给丢到了一边。
“施主,去住持那里解签吧。”
“行。”
江之彦起身走了几步,却发现杜若仍跪在原地:“杜若?”
“没事,走吧。”杜若临走前扫了一眼那支被江之彦丢掉的下下签,上面写着:
第八十七签。
“施主是要问姻缘啊,还是问前程啊?”
住持是个很老的老头,虽然没有头发但是有一大把花白的胡子。
“问姻缘。”
“姻缘啊,容我看看,第十二签。”住持从身后的格子里抽出与签相对应的纸条,“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若是问前程,此签虽是上上签,但并不怎么妙,男子会被女子所累而仕途坎坷;若是问姻缘,虽然会有些磨难,但好在男女之间两情相悦,不管世人怎么作梗最后还是能够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承住持吉言了!”江之彦很是高兴,完全忘了刚才还有一支下下签的事儿,“杜若,我带你再出去转转。”
杜若看了看那个住持一眼,说:“好。”
“对了,住持,你们这儿有斋饭吗?”一早上出来车马劳顿,如今已是近午时分,下山再吃定是误了时间了。
“本是有的,只是前儿个那做斋饭的大娘,她儿媳妇生了孩子,她回家照顾儿媳妇去了,这几日就没有再提供斋饭了。”小沙弥在边上回答道。
“这样啊。”江之彦皱皱眉,有些惋惜,也烦恼着今日午饭无处着落了。
“住持,不知可否让我们借厨房一用?”
“施主要用只管拿去用便是了。”
“谢住持。”
从住持处走出来,小沙弥便直接带着二人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江之彦拉了拉杜若:“你借厨房做什么?”
“做饭。”杜若答得理所当然。
“做饭?你的意思是……你要给我做饭?”
“我自己吃。”
“顺便也给我吃一点呀。”
杜若看了江之彦一眼:“顺便给香荷以及一众随从吃。”
“那我呢?”
“没有。”
“我不会白吃的,我给你打下手!”
杜若不置可否,紧随小沙弥进了厨房。
寺庙的厨房,与其他的建筑相比小了许多,但东西很是齐全。
“这几日大娘不在,也没有采购新鲜的蔬菜,只有前几日留下的一些青菜、白萝卜和南瓜,坛子里有大娘早前腌好的腌菜,你们若是需要只管自取便是。”小沙弥将这些东西所在的地方一一指给杜若看明白。
“谢谢小师父。”
“不必客气,那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