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彦,你竟然敢不受召进宫!”
“乌雅在哪里?”江之彦的身上还有夏末夜里的露珠,神色疲惫。
“乌雅?”张青缨笑了笑,“你如今为了她,连性命都不要了吗?私闯后宫,这可是死罪!”
“青缨。”
“青缨?你还记得我叫青缨?江之彦,当年我那样求你,我不求做你的妻子,哪怕只是跟在你身边无名无分我都愿意,可你是怎样对我的!”
“如果你觉得是我亏欠了你,便向着我来,我都受着,不要为难乌雅,这与她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她,我怎么可能被皇帝看上?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她,你会毁了要纳我为妾的约定?全都是她,我张青缨变成今天的样子,她乌雅就是始作俑者!”
“负你的人是我!”
“是乌雅的错,全部都是她的错!”
张青缨已经完全失控,白天刚刚见过乌雅,如今又见到江之彦如此为她担心,自从自己进宫,江之彦再未见过自己,哪怕是在宫宴上,也从没往自己这里看过一眼,凭什么?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一个人,她以为自己是最懂他的人,她以为自己会理所当然地嫁给他,然而此刻,她成了别人的妻子,他成了别人的丈夫。而他,见她的唯一理由,只是为了找到他的妻子。
“青缨,忘记吧,过去的种种,不论谁对谁错,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你呢?你想不想回去,想不想回去?只要你说想,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只要你说想,我就可以放下一切、忘记一切跟你走!”
“我爱她,我爱我的妻子。”
啪!
手臂传来的刺痛感,都比不得心上的钝痛:“江之彦,是你让我恨你的。”
“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好受一些,那就恨吧。”
张青缨一刻都不愿意再见到江之彦,转身就走。
“皇后娘娘!乌雅,她在哪里?”
“她?她会死在我的手里,江之彦你最好是看住她,如果有一天她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欠我的每一笔债,我都要从她身上讨回来!”
杜若的心惊了一下,摇了摇头。看着宋元与刘琀对视的眼神,那是一种决定相守一生的承诺,是杜若觉得哪怕触手可得却永远遥遥无期的梦。杜若觉得,现在哪怕是受到连累,都是值得的。
“夫人。”
“快些走吧。”杜若笑着对宋元说道,“一定要幸福。”
“姑姑。”刘琀转身拉住杜若的手,“珠儿叫你姑姑,也容许我叫你一声姑姑吧。
这份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
“是的,我们会记一辈子的。”宋元也应声附和。
“记我一辈子做什么,你们记住要快乐要幸福就可以了,走吧。”
“保重!”宋元将刘琀扶上了马车,刘琀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对杜若挥着手。
“保重。”
听着嗒嗒远去的马蹄声,杜若想起了那个留在宫里的可怜孩子。
珠儿,你心心念念着要让姐姐幸福,那你的幸福在哪里呢?
之彦,我们的幸福又在哪里呢?
“这是什么?”
宋元看着刘琀拿出的信封,上面没有收信人署名也没有送信人信息。
“是珠儿给我的,说是出宫再看。”
“看看她写了什么。”
“嗯。”
刘琀打开信,只有一行字。
父安,吾安,共祈愿岁月静好。
“三公主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私奔,是父皇允许我们在一起的。”
待到杜若回到府上之时,已是月至中天,府中却仍是灯火通明。
“江叔?”
“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杜若小心翼翼地问着,“将军又生气了?没事,我这就去见他。”
“将军他不在府里。”
“不在?这么迟了,还没有回来吗。”杜若喃喃自语,还以为今天回来总能够见到他了。
“将军以为夫人在宫里出了事,闯进宫里去了!”
“什么!”杜若转身就要进宫,管家急急冲到她面前。
“夫人,你不可以去!”
“深夜闯宫是大罪,他疯了吗?”
“夫人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将军从来都是一个理性的人,事事都以国法礼法为重。如今听闻夫人出事,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冒着死罪就闯进宫里去了,若不是情之所至,将军何至于如此!”老管家看着杜若与江之彦的情感纠葛,实在是瞧不下去了,忍不住为江之彦说了一句话。
“情之所至?”
杜若从来都不敢相信江之彦的爱情,或者说是怕相信了。自从那年他亲手将自己赶出去,亲手将落魄到底的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于在君臣之道与自己的亲生骨肉之间,他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择他的君主,这样的爱情,她如何敢相信?
“他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我要去找他。”
“夫人,你还不懂将军的良苦用心吗?他想要你安全、平安,他希望回家的时候他的妻子在等他,而不是提心吊胆地担心你的安危,不是更深露重还要冒着死罪闯宫!”
“江叔?”
“老奴有些话实在不得不说,我看着将军从小长大,老夫人在将军少年时候就过世了,弱冠之年,老将军又战死沙场。偌大的一个将军府,愣是交到了将军稚嫩的肩膀上。这些年,他的苦他的落寞,都没有一个诉说的对象,所有的委屈都只能是自己扛起来。早些年虽有一个青缨姑娘,但那也不过是风流场的红颜知己而已,你与将军既然已经成了夫妻,作为妻子,不是应该照顾好丈夫,替他分担吗?而如今,将军为了你,却在——”
“江叔!”杜若敛眉,“我回屋去等他。”
有些话不好听,却更能击中人的心扉,有些话说得诚恳,却伤人更深。
若是父亲还在,母亲还在,或者六姨娘还在,他们看到自己受的委屈,也必定会忍不住站出来维护自己指责那些伤害自己的人,必定会拼了性命地保护自己。
江之彦在张青缨处寻杜若无果,想到与杜若相交甚密的三公主,又匆匆赶往刘珠的宫里。
“姑姑?她早些时间就已经回去了,还没有回府吗?”刘珠因为刘琀的离去眼眶还是红的,听闻杜若这么迟了还没有回去,不禁很是担心。
“你确定乌雅出宫了?”
“是我看着姑姑离开的,侍候的宫女一直将姑姑送到了宫门口才回来的,应是错不了。”
刘珠特意将送杜若离开的宫女小怡叫到跟前:“你确定是把将军夫人送到了宫门口才回来的吗?”
“公主吩咐,奴婢不敢懈怠,奴婢确实把将军夫人送到了宫门口才回来的。”
“宫女们不敢说谎,我确定姑姑已经出宫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下来,既然她已经出宫,此刻应该是回家了吧。想到这里,江之彦立刻辞了刘珠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中。
“你回来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
夜快尽时,江之彦方才疲惫地回到府中,杜若添了三四回灯油,方才等到归家的丈夫。一句简短的“你回来了”是对丈夫的问候。
江之彦却很是生气,生气至极又担心至极。一句“你到底去哪里了”是恨不得将杜若天天拴在身边的无奈。
“进宫了。”
“我不是说过无论去哪里都要让我知道吗?”
“你整整三日未归,我怎么跟你说?”
“那就非进宫不可吗?这段时日宫里情况变幻莫测,我叮嘱过你轻易不要进宫,还有皇后,她对你——”
“我进皇宫不是一日两日,何须让你担心至此。”
“此时情况不同往日!”
“怎么不同?”
“这不是你能懂的事情。”
“我不能懂,那你就告诉我呀。”
“杜若!”
“那你呢,你为何深夜闯宫,那你不知道这是死罪吗?”
“你在宫里——”
“你不要拿我当借口!”
“杜若!”
“江之彦!爱不爱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当年是你说不会忘了我的,是你说要娶我的,我信了,可你却转眼就忘了。是你亲口对我说与我成亲只是形势所迫,爱与不爱并不重要,是你亲眼看着皇上杀死我们的孩子无动于衷,是你一遍遍告诉我你不爱我的,我也信了。如今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深情款款’?”
“你我夫妻三年,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吗?”
“是。”
“你要不要与我撇清关系是你的事,我准不准是我的事!”江之彦上前抓住杜若的手腕,“你说的一切我不否认,过去种种你说都是我错了,该我受的我绝不推脱,你可以恼我可以怨我,但我不允许你否定我逃离我!”
“你放手!”杜若拼命挣扎,无奈怎样都挣脱不开。
“你看着我!看清楚我是谁!”
“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江之彦手上的劲一松,但仍是没有放开杜若的手。
杜若挣扎不掉,也不再徒劳地挣扎了,看着江之彦:“你凭什么不许?江之彦,你凭什么觉得你给的我就一定要受着?在我心里,就算是怀秀都比你好,至少他不会这样对我!”
“袁怀秀?若不是他拿你威胁我,我怎会深夜闯宫去寻你!”
“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