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庚盯着酒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叶小蓝推他,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叶小蓝问道。
仓庚喝掉那一杯酒,轻轻地摇头道:“没事,飒飒她怎么样?”
叶小蓝道:“现在还好,不过听说与北翟和谈之事会在御天春狩的最后一天敲定,我们还有时间。”
“御天春狩……”仓庚想起三年前的御天春狩,两个人的缘分就是在狩猎场边的树林里结下。
“我知道了,多谢。”仓庚轻声说道。
叶小蓝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说谢?”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后续事宜,为避免连累谢飒飒的父母,必须在圣意下达之前就带她离开。
“谢老将军将于三天后返回昭阳。”仓庚忽然说道。
叶小蓝将空空的酒杯斟满,“你准备怎么做?”
仓庚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聂长青什么时候来?”
叶小蓝轻叹道:“淳于敬的伤还没好,他要御天春狩之后才会来。”
仓庚眉宇微皱,春狩之后什么都晚了,看来是等不到聂长青来了。
“知道了。”仓庚淡淡说道。
叶小蓝觉得仓庚有些奇怪,以前他虽然也不爱说话,可从来不会用这样淡漠的语气。
突然,叶小蓝终于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惊骇道:“你要闯幽冥阵?”
仓庚沉默的喝完一杯酒。叶小蓝猛地抓住仓庚的酒杯,眼中满是担忧,“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仓庚拿开叶小蓝的手,放下酒杯,巧妙的避免叶小蓝接触他的腕脉,说道:“暗门的规矩你还不清楚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幸运。”
“可是……”叶小蓝无比担心,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初燕回风闯幽冥阵时的情景。
血染白衣,无限凄然。
“不必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在我未离开暗门之前,请不要告诉飒飒。”仓庚说道。
他喝完了最后一杯酒,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然后起身离开。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叶小蓝想起当初爱上梁长殷时,他苦劝自己的那段回忆。现在,轮到她劝仓庚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问世界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这句话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谢国增回来的那天,昭阳城的天空惊雷滚滚,瓢泼大雨下个不停。
这是开春以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等到春雨停歇,御天春狩的日子也来临了。
谢国增没有与谢国安分家,虽然他在昭阳城内也有别院,但却一直住在谢国公府内。
他回来的当天,仓庚就来登门拜访。
偏厅中,谢国增屏退所有婢女奴仆,只余他们俩人。
谢国增轻轻地刮了刮茶面,呷一口香茶,然后放下茶杯,道:“说吧,你来此的目的。”
仓庚忽然跪到谢国增的面前,道:“在下来此,只为求大将军成全。”
谢国增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的意外,当初当他得知自己的女儿喜欢上了武昭侯府的一个普通侍卫之时,他勃然大怒,一口否定,甚至还重重责罚谢飒飒,谁知谢飒飒死不悔改,依旧我行我素。
无奈之下,谢国增开始给谢飒飒寻觅良婿,奈何他这个女儿在昭阳城的名声太过彪悍,竟无人敢娶,这才耽搁下来。
但经历这场北翟之战后,他开始对仓庚改观。当谢飒飒深入北翟王庭,生死未卜之际,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敢单枪匹马前往北翟寻人,还将他的女儿从北翟王的禁锢里救了回来。他既有如此非凡的胆识和胆量,又岂是池中之物?最重要的是,他敢为自己的女儿抛头洒血,这样的人,足以托付终身。
谢国增轻叹道:“我很想成全你,但皇命不可违,你知道违抗圣意的后果,我们谢家承担不起!”
“可是圣意要在御天春狩之后才会正式下达。”仓庚说道。
谢国增微眯着眼,目光灼灼的盯着仓庚,良久,才沉声问道:“阁下此言何意?”
仓庚道:“谢大将军,飒飒是您的女儿,她的脾气您应当最清楚,如果非要她去和亲,后果怎样,您应该能预料到。”
谢国增紧紧皱眉,后果,可能就是他将永远失去这个女儿。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你先起来吧!”
仓庚不为所动,“恳求大将军成全!”
“起来说话!”谢国增怒喝道,他向来不喜欢别人以长跪不起这样的理由为威胁,也不喜欢别人跪着跟他说话。
仓庚站起来,将腰板挺得笔直,“大将军,我要带飒飒离开昭阳。”
谢国增却道:“依大齐律,奔者为妾,飒儿虽然是庶出,但我从来没有让她做人妾室的想法。”
仓庚保证道:“请大将军放心,在下今生今世,只会有谢飒飒一个妻子,无论贫穷富贵,生死不弃。”
谢国增打量着仓庚,好似要将他这个人看得通透。突然,谢国增又说道:“我要你对天起誓,将与我的女儿谢飒飒执手白头,生死一双,永远爱她敬她疼惜她,绝不辜负她欺辱她,如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断子绝孙!”
如此重誓,换了旁人是绝对不肯发的。
仓庚眼睛都没眨一下,跪在偏厅的门下,指天为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仓庚在此起誓,将与谢大将军之女谢飒飒举案白头,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永远疼她惜她爱她敬她保护她,绝不辜负她欺辱她,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如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断子绝孙粉身碎骨不得轮回。”
谢国增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记住你今日的誓言,你去找个可靠的媒人来提亲吧。”
“多谢大将军成全!”仓庚欣喜的朝谢国增拜首道。
谢国增摸着下巴的几根胡须,微笑道:“以后要改口了。”
“多谢岳父大人!”仓庚再次叩首。
从谢国公府出来,仓庚一扫阴霾,心情大好,就连脚步也轻快起来。虽说此行没有见到谢飒飒,但得到了谢国增的认可,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父母之命已经有了,只差媒妁之言。谁能当他与谢飒飒的媒人呢?
仓庚将脑海中的人选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来找叶小蓝。
叶小蓝一听说谢国增竟然同意了仓庚与谢飒飒之事,当即兴奋地跳起来,击掌叫道:“实在太好了,这样你们在一起就是名正言顺,谁也阻止不了。至于媒人的事……”
叶小蓝托腮思忖,不能拜托朝中之人,也不能是昭阳人氏,以免遭皇家报复。普天之下,谁有这个胆量不惧天子威严,还愿意给仓庚做媒呢?
“我想到了!”叶小蓝突然说道。
仓庚转过头来,亦说道:“我也想到了。”
“就不知你我所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一起说。”
“百里无双!”
“百里无双!”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天下间,恐怕没有比百里无双更适合的人了。
百里无双乃百里商行会首,又是南河首富,无官无职。当兴帝还是南郡王时,又有治水相助之恩。最重要的是,百里无双的背后是武昭侯梁昭,就算百里无双犯下欺君杀头之罪,梁昭也会全力保他,他是梁昭的智囊,梁昭可舍不得他死。
叶小蓝道:“百里无双现在应该还在蝶梦庄吧,从蝶梦庄到昭阳城,最快也要两天时间,刚好在御天春狩之前。只是,要怎样才能说动百里无双帮你呢?”
仓庚微微勾起嘴角,道:“从白凝霜下手就可以。”
叶小蓝眼睛一亮,赞叹道:“妙啊!”
白凝霜是淳于敬最后一个弟子,更是百里无双一生挚爱,只要白凝霜开口,任何要求百里无双都会答应。
“我马上写信给聂长青。”叶小蓝欣喜道,她是想请聂长青帮忙,就像百里无双不会拒绝白凝霜一样,淳于敬也不会拒绝聂长青的任何要求。而淳于敬是白凝霜的授业恩师,师命不可违。如此,最难解决的也就不是问题了。
“希望时间能来得及!”说毕,叶小蓝已经开始磨墨。
百里无双来到昭阳城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深夜。他只在武昭侯府外的张记酒肆与仓庚打了一个照面,就立刻马不停蹄的拿着仓庚的庚帖文书到谢国公府找谢国增下聘礼。
夜已深沉,且再过一天就是御天春狩,府中下人都累坏了。
通传小厮不情不愿敲响了谢国增的房门,心里早就将百里无双的祖宗先辈问候了个遍。他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谁知谢国增一听南河首富深夜求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珠一转,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连忙穿衣起身,到偏厅接见。
百里无双递上仓庚的庚帖文书,顺手将一对白玉麒麟放到桌上。
这一对白玉麒麟比拳头要大一些,纯白无暇,晶莹通透,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极品美玉。
“百里先生这是何意?”谢国增不解道。
百里无双含笑道:“既然在下是来做媒的,又怎能不带聘礼?请大将军勿要推辞。”
“好,这对玉麒麟本将军收下了。”谢国增也取出一本文书,递给百里无双,说道,“这是小女的庚帖文书,明夜子时,乃良辰吉日,请先生提醒他,勿错过时机。”
“请将军放心,百里无双一定将话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