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
两个人像一对久违的知心好友,轻轻松松的坐着聊天。
不知不觉,衡舒瑶把自己的故事从头至尾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顾楹松。
“年轻的时候,谁没犯一些不可挽回的过错?每个人都是在不断的犯错中成长起来的。舒瑶,坦率的说,我现在对你,更加敬重了,因为,这种事情,只有在小说里才见过。你的勇气非一般女子所能及。”顾楹松真诚的说。
“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衡舒瑶郁郁的道。
“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尽早告诉洛岩楠,因为,他是有责任的。”
“不,都怪我!”衡舒瑶要是想把责任推给洛岩楠,她当初就不会离开他跑到北京来了。
“可是,你一个人……”
“好了,你也该休息了,我走了。”没待顾楹松说完,衡舒瑶快速截断了他的话,她知道顾楹松想说什么,他想说的话,不是她想听的话。
然而,顾楹松是能理解她的,并且愿意成为她最忠实的朋友。在衡舒瑶转身离开之际,顾楹松冲着她的背影说道,“舒瑶,随时来找我,我永远支持你!”
衡舒瑶脚步停了停,微微回过头来,感激道,“谢谢!”
这,正是她想要的。一个朋友强有力的支撑,在物质上和精神上。
***
听说因为她没有回来,洛岩楠连晚饭都没有吃,因此,汤雅思特意把饭菜用托盘装着,端进了房间。
果然,洛岩楠正立在窗口前,两眼抑郁地望着窗外黑色的苍穹。
“过来吃饭吧。”汤雅思说着,一边把饭菜轻轻置放于茶几上。
洛岩楠回过头来,轻轻看一眼汤雅思,似乎是在赌气,“我现在不饿。”
“你,晚饭什么的都没吃吗?”汤雅思知道洛岩楠在生她的气,他生她的气,她不但不恼,心里反而有隐隐的喜。
“你怎么知道?”洛岩楠奇怪道。
“从你的脸上就能看出来,”汤雅思眼睛定定看向洛岩楠,声音柔和而诚恳的说,“你要是生我的气了,你就骂我一顿,好吗?那样,你和我都会好受一点。如果,那是因为别的,我就没办法了。”
“好吧,你先搁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吃。”闻言,洛岩楠抑郁的神情缓和下来。
“不,我知道,要是这么搁着,你到明天早上都不会吃的。”汤雅思不想洛岩楠饿着肚子到天亮,她知道,他为了给郑思浩动手术,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而且,也粒食未进。如果说,此前,因为洛岩楠对衡舒瑶的执着,而使她曾经厌烦过他,想过要从他身边逃离,那么现在,她对洛岩楠,就只有心疼了。
“我说了,我一会儿会吃的。”洛岩楠竟无端的烦躁起来。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饿着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原来汤雅思也没有吃晚饭,洛岩楠一下心软了,语气也跟着软下来,“好了,你先吃吧。”
“这不合规矩,应该你先吃。”这个时候,汤雅思倒记着自己是洛岩楠的妻子。洛家的规矩,家里一切以丈夫为尊。
闻言,洛岩楠这才离开窗口走过来。
“一起吃吧。”洛岩楠坐下来,一边拿起筷子。
“我下面还有点儿事情没做完,你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汤雅思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她只是不习惯单独和洛岩楠一起吃饭罢了。
看着汤雅思转出去的背影,洛岩楠却胡思乱想了起来,“每天都这么深夜才回来,就算是手足也未必能如此吧?雅思对郑思浩这么关注,我该怎样去理解呢?如果说我对舒瑶是爱的话,对雅思却只是在尽责。可事到如今,我对于尽责,为什么也会感到无能为力呢?为什么雅思关注郑思浩,我会如此的在意?我应该无动于衷才对呀。难道说……”
洛岩楠不敢再往下想。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衡舒瑶那生动的容颜,他和衡舒瑶在一起疯狂而难忘的那一夜,他终生都不会忘记。
***
因为彼此都是孤单的人,思想上的共鸣,情感上的慰藉,一旦被点亮,心底的秘密就都向彼此敞开了。衡舒瑶与顾楹松不觉间,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
“这些是我大学时期的照片,这些是我们一起出去玩的照片,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一起打球的,我对你说过吧。”顾楹松手中捧着几本旧相册,一边翻着一边给衡舒瑶逐一介绍。他的手指还夹着一支香烟,烟雾缭绕。
“对。”望一眼他指间的明灭,衡舒瑶微笑点头。
“全国性的比赛我都打过,差不多吧,”顾楹松继续翻着相册,看着自己过去曾经的辉煌和生龙活虎,顾楹松无比的留恋,多想还能回到从前。留恋之后却是深深的惆怅,他突然指着一张照片说道,“就这次,这次比赛我得了金牌,呵,我的第一次出国比赛,是在美国,可天不遂人愿,比赛还没开始,病情就发作了,因此,我的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衡舒瑶的心境其实跟顾楹松是一样的,虽然他们彼此的遭遇窘异。一个是从家庭的辉煌到家破人亡,一个是生命的矫健到面临死亡。她跟顾楹松一样怀念从前,但是又都回不去了。所幸的是,她还有年轻的生命,只要有生命,一切就还有可能。可是,顾楹松呢?
因此,衡舒瑶很理解也很同情顾楹松,“呃,阿松,我能不能看一下你所有的病历?”
“当然能,怎么不能呢,”顾楹松恋恋不舍地合上相册,对自己的未来,他一点儿都不乐观,他所有的乐观,都来自于对从前的回忆,“不过没用了,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其实我现在的状况就像一个犯人,已经被判死刑,只是时间还不定,死是肯定的,只是时间地点不知道。”
“这不光对你,对我也是一样的,其实对所有人都一样,生和死之间有一道坎,所有人都要经过,只是早晚而已,这就是生活吧,你觉得呢?”
“我的天哪,这么大的道理?”顾楹松佩服地看着衡舒瑶,两眼含笑,“不过,你说的不错,生死之间是有一道坎。一般人,不知道这道坎有多高,不过我很清楚。”
“你为什么这么悲观呢?”衡舒瑶很想尽自己所能帮他一把。
“这不是悲观,舒瑶,如果你选择了坦然的面对生活,直面生活的残酷,那么,你在思想上至少要有所准备,对吗?”顾楹松洒脱地摊开双手。
“阿松,每一个病人如果想要康复的话,自己首先要有这个愿望。”
“对,就像你和洛岩楠之间也一样,如果你想给未出生的孩子一个父亲,你自己首先得有这个愿意。”
“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呢?”衡舒瑶笑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呵,怎么对你说呢,”顾楹松也跟着笑了笑,“舒瑶,你是医生,要是得了,我现在所得的这种病,那存活的几率,我想作为医生你很清楚,当然我也很清楚。而且癌症,在我这个时期,基本上就只有等死这件事可以做了。”
“我说了,首先你自己得有康复的愿望,如果你本人没有这个愿望的话,医生即使有再大的能耐,也没有办法医治。”衡舒瑶顿了顿,接着道,“记得,我以前的导师曾经说过,真正让生命康复的最大力量不是任何医生和药物,而是病人自己。医生所能作的,其实就是帮助病人恢复他的自愈和康复能力。”
“呵。”顾楹松笑着摇摇头,“一个人,心死了,一切就都死了。”
顾楹松生不起康复的信心。他现在,已经全然把自己当作一个临死的人来看待了,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既然你是这样的态度,那我就没必要呆在这儿了。”衡舒瑶一半是失望,一半是故意威胁。
“不不,舒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起一段往事,顾楹松欲言却止,起身从书桌上取过病历本,搁到衡舒瑶面前,“算了吧,不说这些了,你是个医生,病历都在这儿,你慢慢看吧,也许你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那也需要你的配合才行,”衡舒瑶拿起病历本,对顾楹松嫣然一笑,“从今天起,第一件事,你要戒烟!”
顾楹松听话地把刚划燃的第二支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谢谢!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病历本我先拿去研究一下。”衡舒瑶含笑,起身离开。
看着衡舒瑶的背影,顾楹松追喊道,“你也要早点休息,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知道。”一股暖流划过心间,衡舒瑶回眸,朝顾楹松微微一笑。
***
清晨,夫妻两个一同在餐厅里用早餐。洛岩楠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脸色朗朗的,不像前些日子。
汤雅思给洛岩楠倒了一杯餐后果汁,慢慢推到他面前,然后说道,“医生们都跟我说了,如果不是你亲自给郑思浩动手术,他很可能就救不过来了,而且,还要花很多钱。”
“雅思,你不要这样说,其实我也没作什么,只是作了一个医生应该作的而已。”洛岩楠谦道。
“我知道,你平时是个大忙人,你这么忙还抽出时间来给郑思浩作手术,这不仅仅是尽责而已。再说对于一个陌生人,谁会这样作呢。”汤雅思很感激洛岩楠作的这一切。
“你这样说让我感到很难堪,我无论怎么作,都只是在尽我的责任。”洛岩楠举过果汁汨汨喝下,他真的挺高兴的。
坐在洛岩楠旁边,汤雅思偏过来,眼睛定定看着洛岩楠,眼睛里除了感激,更有别样的情愫在里面游移,“你这样帮助郑思浩,也就等于是帮助了我,因为,郑思浩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还不完,你这样作,也算是帮我报答了他,我非常感谢你。”
洛岩楠把喝干的果汁杯放回桌面上,“雅思,你怎么会这样想呢,郑思浩帮了你那么多,我做这些其实也报答不了的,我做的这些,还抵不上他做的一个零头。其实,任何人,只要是医生,都会这样作的。”
“可作这一切的,不是任何人,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岩楠。”那久违的情愫在汤雅思的心底蠢蠢欲动。
“那好吧,我现在还有一些事情要办,郑思浩那儿我就不去了,你全权代劳吧。再说我妈妈也在那儿,我晚上过去吧,唔?如果需要什么东西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洛岩楠爽脆地站起来,“我该走了。”
“好。”汤雅思也跟着站起来,“你的手机。”
洛岩楠从汤雅思手中接过手机,匆匆道声,“再见!”,大步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行远,直至消失在门外庭院拐弯处,汤雅思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