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岛酒店出来以后,只在香港多待了两日便赶紧坐着飞机回来了,离开的时候小彤对这个城市没有任何眷恋了。因为在她心中,它不在是当初的那个城了,她也不在是当初的那个她了,都变质了!来时她是一个人带着空空荡荡的心,来到这空空荡荡的一个城;走时的心也是空空荡荡的,可她却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城为她而倾,是这城市成全了她,又算一个倾城之恋了。可又算不上,他们与他们是不相同的。前者开始都是目的性极强后面也有点不甘心;后者却是偶遇桃花源,本身就惺惺相惜的。这城还真有本事,成全了一个又一个,故事罢了!不过,这东西还是见仁见智。
他们原本打算是回上海的,可后来她却不想回上海了,于是他们到北平去了。白如山自然是一切都随着她,他猜着她要去北平的原因,是因为他或不是因为他。她没有说过这方面的话,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她,彼此心底清楚同一个原因也就可以了,已经没必要戳破了。
飞机落在北平的土地上,又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城。下飞机她站在舱门探着身子朝远处看,便看到不远处停着的一排排日本战斗机,脚还没有落地呢,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损失一大半了。下了飞机,白如山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下面有汽车等着,坐上汽车便匆匆离开了。
机场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人来迎接。小彤是不喜欢什么排场的,可这却不符合白如山的身份。虽然他在北平的影响力远远不如在上海的影响力,可他降临北平也是要小小轰动一下的。但他却是随着她了,她不喜欢这样,就不要这样。而且现在他也不喜欢这种空摆设了,还是实在些好。不过,到了北平,他们的心可算踏实下来了。
车子朝东四牌楼的一处四合院开过去,这地方就是小彤的新住处。四合院是白如山早些年买下来的,当初就是为了她来北平学京戏而特地准备的,后来她没有来便一直空下来,有两个上海的佣人在这里看着。他在这里住过几次,因觉得用不到想卖掉的,现在自然不再想卖掉的事情了。
她知道他早已经为自己准备好房子了,自然心底感动他一阵。但现在她发觉这感动比以前减少了很多,她居然觉得他是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他要对她好。这感觉对她来说是好事情,她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可她心底还是不好意思这么想的,她不是一味索取的人,也觉得离自己人还差很多呢。
到了四合院汽车停在门口,从车里出来。她看着老式的木门,又看着弯弯曲曲的胡同,便一下子喜欢上这里了。她还在看着门就被打开了,然后从里面走出来一对年轻的夫妻,对着她点点头笑笑,非常的恭敬。她也笑笑,惊讶他们说的竟然是上海话,突然的亲切感。不过她根本是不习惯让伺候的,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了,有些事情总归是要适应的。
男的对着白如山说着几句话,便从汽车上来回的提送着行李。女的引着小彤进去,小彤对着她和善的笑笑,也没有什么多余得话要说。她不需要动手收拾什么东西了,在院子里来回的看着,这房子里面一看才知是中西合璧的四合院。她一个角落也不放过的看看,这冬风萧瑟的花儿草儿都败了,没什么好看的地方,她心底却是很开心的。
院子看了一遍她才走进房子里,看着屋里的摆设一切从简却不失格调,和她一样虽然看着清清淡淡的,其实是有着自己独特的韵味在;不耀眼夺目也不奢华缭乱,却是不能忽略的一种美。这里里外外都符合她的口味,朝外面站在汽车旁的人看看,心底流过一阵暖流。
她站着看着屋里,女佣来来回回帮忙整理着行李,实在不需要她插手的,这里里外外被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直接可以住下了。她便朝沙发走过去,坐在上面,心思沉静下来了,便开始胡思乱想了。
想的乱七八糟的,白如山在外面交代完事情便走进来了,站在她的面前低头喊着她,喊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突然的说了一句:“谢谢你。”他只看着她笑着说着:“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要是不满意可以在换个地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看他一眼便又把头低下去了。
他知道她是累了,说着:“这几天太累了,好好休息几天便没事了。”说着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了:“你想没想过来北平干什么?想不想找点事情干?”
听他这么一说,她的精神便恢复一些了。她想了想便说着:“我能干什么?我现在不想在登台唱了,一点也不想唱了。”
他笑笑:“不想唱咱们就不唱了。你原来不是想来北平学学戏吗?正好现在也不想唱了,何不趁着机会去跟着玉老学几出?”
小彤笑了开心的笑了,她看着他,觉得他真是伟大。精神一下子就回来了:“你想的真是比我周到,我还在想着怎么打发时间呢!就按你说的,我去拜师跟玉老去学戏!”看着他,真想给他个拥抱。
他看她心情变好了,他也就放心了。又说着:“还有些堂会晚宴要参加,和我一起去你去不去?”她想了想,对他点点头,他又说着:“我知道你不喜欢,咱们只去几次就行了。大家都听过你的名字,但见过你的人很少,让大家认识认识你。我不在北平了,你也多些人可以照应照应。”她看着他想说话,他又接着说着:“我知道你不需要人照应,你一个人可以活的很好。可全当为了让我安心一些吧,认识一些人,总归没有坏处的。”他把话都说完了说全了,她只看着他笑着。
又说了一些话,她只听他说着,虽然这些话他交代的事情她都明白的,她也喜欢听他啰嗦着,她觉得很幸福。她等他说完以后,看着他说着:“你真的不像白如山了,啰啰嗦嗦的没完,说了这么多废话。”他深情的看着她笑着:“你也不像孟小彤了,听我说了这么多啰啰嗦嗦的废话!”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笑着,笑着笑着便有些尴尬了。白如山把眼睛朝一边看着,脸上仍旧是带着笑的。然后便站起身子准备要离开了,她也跟着站起来看着他问着:“你住在哪里?”他看着她笑着:“我想住在这里,可以吗?”她不再看他,也没有回应她的话。
他笑笑说着:“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住在六国饭店,我会每天过来看你的。我明天过来陪你去玉老那里怎么样?”小彤对着他点点头。她在他面前真的失掉了一大半的韧劲,她只被他的气场笼罩的,回应她的事情她竟荒唐的像个小女人似的点点头,也只在他面前她才这样。
他又问他要不要把汽车留给她,让司机带着她看看这北平城,她哪里需要什么汽车,他又说着:“咱们自己也有一辆三轮车,有什么事情让佣人载着你过去就行了。”北平除了他她谁都不认识,连三轮车也用不到。她听他又嘱咐着许多话,她心底又泛起一阵暖流。
他离开的时候她把他送到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车在胡同里消失了,她才关上门的。看着他走她恍惚一下,她想把他留下来住在一起,想了想现在做这个也算是多此一举了,总归要留的,现在实在是没必要的。她慢悠悠的走回房子里,这才看见沙发上他的大衣忘在了这里。看着大衣,她的心底忽然一震,坐下来把大衣拿起来放在鼻子前嗅一嗅,是他的味道。她把大衣紧紧的攥在手里搂在怀里,升起了一阵愧疚之感和满满的幸福感。
她放松了许多,想着已经选择跟了白如山了,自然跟他到底了。她拿着白如山的衣服走进卧室里,看着女佣把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心底很宽心。女佣见她来了对她笑笑,拿着一个箱子给她,说是里面是男人的衣裳,应该拿错了箱子这是白先生的。小彤让她把箱子给她,女佣便出去了。她便把大衣叠好,准备放在箱子里,又拿着大衣在鼻子边嗅嗅,他熟悉的味道。她放下来抚摸着衣裳,在心底笑着,看了好一会才舍得放下。
打开箱子整理着里面的衣裳,便看到了一个唱片。她心底一惊,不知这唱片是不是她以前录得。可她心底自然万分相信这就是她灌制的唱片,拿起来看着,眼泪便滴在上面了。不知看了多久,才把箱子给关上了。她没有把大衣给放在箱子里,而是把他放在了衣柜里,和她的衣裳放在一起,拿起来又嗅嗅,这才舍得把柜门关上。
她又在院子里屋子里里来来回回看了一遍便被叫去吃饭了,吃的是竟然是地道的上海菜。小彤和这小两口聊着天,她实在不习惯被人捧着伺候的感觉,本想辞退他们但现在这时期让他们到哪里去找工作,她也就乐意的过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的,她们喊她太太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她没有提过和白如山结婚的话,她是想可是总觉得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尽管两人心里都明白,也都是觉得还是未到时候。
晚上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因为又是一个人了,白天思想里那种小女人的感觉没有了,想着那时候的反应竟然有些害羞。可她知道她自己终归是女人,终归需要找个依靠的。现在便是最好的状态,又是一个城,属于她和他两个人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