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雪雾散尽,半跪在地上的剑少站了起来,双手中紧握着一把酷似死神镰刀般的长刃,他抚手一挥间,碾灭了握柄上的点点黑炎。
“你没事吧?”赶上来的蜜儿忙问。
“这次又是什么兵器?”桑笑着对剑少说。
“就是刚刚的飞镰啊!”剑少将长刃在脚下冰层间一戳,“你们不懂,山寨货总要比正版多出几个功能,要不然还有什么竞争力啊!一只眼,帮我找一个不打滑的立脚点!”
蜜儿没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将自己的精剑用力插进了冰层中。剑少看着惘绱魃的位置,活动了一下脚腕,然后踩着精剑说:“真是混大了,谁都不打却专门打我!”
“剑少,当心不要杀了他!”桑说,但他的话还没说完时,剑少的身体就像一支离弦快箭般飙射而出,疾如流星快似闪电。
惘绱魃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正在迫近,他猛的将全身上下每个部位都催生出了锋芒尽现的斧刃,活似披了一层荆棘重甲,然后将手中双刃大斧不遗余力的向来人劈斩而去。
豁的一下黑炎暴敛,惘绱魃只觉得左肩一凉,但身体上却又好像并未出现什么异常。
手持长镰的剑少已经停身在了另一端的山岩绝壁上,飞冲过来的惯性太大,让他蓄势待发的横向站在了山壁上,身上一如披风的顶级符衣燃烧着缕缕黑炎,却又在悄然无声中逐渐熄灭。
剑少又是向着惘绱魃那里纵身一跃,比上一次的速度更快,势道更疾,竟然将脚下山岩蹬踏得险些瓦解。但惘绱魃这一次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剑少的身上,不会像刚刚那样仓促应对,让双刃斧劈了个空,可惘绱魃又悚然发觉,自己的黑炎左臂竟在无知无觉中脱离开了自己的肩膀。
惘绱魃暴怒,自己原来有六条手臂,玩儿猜拳都能分出三组,这些手臂在身体异化之后就减产了,本来就够郁闷,现在竟然又被人斩断了一条。他扎开双腿,单手抡起双焰大斧,准备将冲飞过来的剑少砸成齑粉,那条断肢居然还牢牢握在粗长的斧柄上。
近前的大韵在抖手间掷出飞镰,精准的钩挂在了惘绱魃的双焰大斧上。“快搭把手儿!”大韵对着朝自己跑过来的叔宝喊。
叔宝跳起身来,猛的将金枪深深刺入冰层之下,以此来为大韵制造出一个着力点,这是受到了蜜儿的启发。叔宝的目力过人,刚刚那边发生了什么,都被他看得真切。但当叔宝刚想回头去抓大韵的手时,却发现大韵早已经被甩飞了出去。
不过大韵的阻碍还是起到了小小成效,他有二百斤的体重,身上还凝聚着一百斤的鳞甲,即使被双焰大斧拖拽了过去,却也让惘绱魃的攻击稍显迟缓而偏斜。剑少的影子在惘绱魃身畔如同光束般一晃而过,惘绱魃便觉得腿上一凉,腿上催生出的战斧迸飞出了许多铁碎,然后腿上的黑炎形如风烛一般飘摇起来。
剑少的这次跃身线路是斜上而下,这就让他的身体像迫降的飞机一样,在接触冰层之后便躺在地上急速打滑起来。滑动中他想用手中长镰充当船锚,借以渐缓强烈的惯性,但锋利的镰刃却像是老牛犁地一样,在冰层上划出了一道长沟。
“刹车失灵!快躲开!”剑少朝着前面的蜜儿和桑大喊。
桑侧身擎起火刀,将手臂挥成一个半环,整支火刀瞬间在他脚下砍出一条巨大的通长裂痕,水主幻化出的整个冰层居然一分为二,上下交错间出现了一个半米高的断层,然后两块儿冰层在须臾间又冻结成了一体。
剑少的身体刚好撞在了这道半米高的冰雪断层上,虽然摔得不轻,但却让他的心踏实了下来。“这辈子,再也不玩滑雪了!”剑少一头躺在了地上。
“我还以为你挺理智的,没想到你会这样蛮干。”蜜儿对着桑说。
桑看过了剑少之后,笑着对蜜儿说:“没办法,我如果不帮他停下来,就会让他直接撞上你的精剑!”
蜜儿经桑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的剑还插在冰层里,她脸颊微红,转过身去拔剑。“我是在说你的手法,太乱来了,你就不怕冰层坍塌,让所有人都摔下去吗?”蜜儿说。
桑笑笑说:“水主大人发出的术阵是什么特性,我已观察了个大概,还决不至于会在我一击之下便土崩瓦解!”
“那……”蜜儿拔出剑来,“那你又怎么会知道,下陷的会是对面的冰层,而不是咱们所立足的这一块?一定是你在撞大运吧。”
“说的也是,确实是我运气好!”桑又笑了起来,然后想从身上掏出一支烟,直到在胸前触手一沉,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着晶钻战甲。“但是施术的水主大人置身于咱们这一侧,所以我猜,下陷的会是那一面,现在看来被我猜对了!”桑继续说。
蜜儿经常会听到一些年轻女祭司在私下议论,说这个桑是如何的彬彬儒雅风度翩翩,但蜜儿从没觉得这个人到底哪里好。现在和他说两句话,他的态度倒是一点也不傲慢,可却又句句不饶人。蜜儿觉得那些花痴女祭司真是没品位,在她看来,这个桑从头到脚就没有一丁点儿能比得上撷电。
“我原谅你啦,毕竟生得平凡又不是你的错!”蜜儿在心里对桑说。
这时候,用一条腿和身后长尾支撑着身体的惘绱魃,已经近乎癫狂了,损失了一股一臂,彻底燃烧起了他的滔天怒火。“我……”他看着地上的黑炎残肢,一双火眼变得赤红,他本想抡起双焰大斧拼尽余力,将脚下的冰层彻底劈碎,但抄手一看,发现大斧已经不知了去向,放眼寻觅了半圈儿,才看到大韵和叔宝将他的大斧拖得远了。
“这叫啥事儿啊!”惘绱魃仰天怒吼,发出了英雄迟暮般的苍凉咆哮。他脸上的金色肌肤已经出现了裂纹,这是异化妖物穷途末路的征兆。他猛的拱动身体上的筋肉,随着一声暴喝,他身体的前胸后背再次迸射出了数以万计的飞旋斧刃,一如野蜂出巢,一如万蝗狂飙。
叔宝竭力的将金枪倒插进冰层,对大韵伸出一只手来,“我带你坐电梯!”叔宝对他说。然后两个人像做云霄飞车一般的冲向上方,以躲避漫天飞斧。放射状的火力攻击在距离增加后,密集度自然会变得薄弱许多,但攻击力也绝不可能完全消失,好在有大韵抡动飞镰,进行着全方位格挡。
这一边的桑迅速跳到剑少的前方,他看着万斧来袭,却解除了身上武装,然后俯下身,将手中打火机对准了脚下冰面。他的身后可不仅仅只有剑少和蜜儿,更有五个口吐白沫绘制着大封印符纹的首席祭司。
一道森白的滔天火墙拔地而起,正赶上了万千飞斧迫近的时机。在白色火墙中,有一头硕大无伦的狮虎龙兽若隐若现,在对着那些飞旋而至的斧刃浑然咆哮。所有穿过了白色火墙的斧刃,竟然全部剧烈燃烧了起来,几乎每一柄都在触壁落地之前化为灼热铁灰。
面庞开始严重破碎的惘绱魃,虚弱的匍匐在地上,似乎刚刚的爆发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白色火墙消散退却,桑缓缓的站起身来,回头向后方寻望一眼,他要确认一下所有大祭司的绘符进度,如果惘绱魃再来一次无差别火力覆盖,桑没有把握继续抵挡得住。
蜜儿却被转头的桑吓了一跳,她赶忙低头检查自己是不是哪里泄了春光,因为她看到桑流出了一行鼻血。
就在这时,五道色泽不一的符纹射向了惘绱魃的身体,路线并不笔直,好似在空中幻化出了一片片空灵幽漫的美妙极光。五大祭司联合出品的大封印符纹终于制作完成。
所有人都向惘绱魃那里走去,这个五人叠加的大封印符纹,并没有什么绚丽的视觉效果,只是在惘绱魃的胸前背后印上了五枚符纹,五色符箓开始逐一的遍及全身,惘绱魃的断肢和长斧,以及被他射向山窟中四面八方的那些斧刃,都在渐渐裂解消散。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惘绱魃虚弱不堪的对所有人问道。
一时之间,没人能回答得上来。他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大妖物,因为根须身尾所限,让他不可能出去弑杀生灵,只有当别人侵犯了他的领地区域,他才会发起攻击。他究竟有什么错呢?难道只因身为妖物,就必须承受这种命运吗?难道只因为夹带着邪器,就一定不可以在世间存活吗?
剑少拖着长镰走上前来,含糊不清的对他说:“你的罪行是吸食禁药,拒捕,袭警和扰乱社会治安!我以神星将魁首的名义,判处你在这里永眠。如果你对判决有异议,等你醒来后可以继续上诉!”
“真想,摸一下,明亮!”惘绱魃气若游丝的看着山窟上那片澄净天空。
剑少扭头看了下水主,“偶像,他见光后会复活吗?”
“这是熔火系妖物,他的妖力与光毫无关联!”水主说。
剑少低叹一声,然后指了一下刚刚被自己强力蹬踏过的那处山壁,对桑说:“报丧的!”
桑苦笑一声,然后召唤出火焰长刀,猛的将刀锋向那处山壁推去,“空隆”一声闷响,山壁上竟然被轻松的戳出了一个通洞,火刀消退后,一米阳光直接从山外射了进来,投射在惘绱魃的眼前。
惘绱魃伸过手去,接受着阳光的烘烤,他几欲破碎的脸庞显得惊喜交加,却又茫然无措。“好暖,好亮!这就像……”惘绱魃无力的说着。
“这是光!”剑少说。
“光!”惘绱魃重复着。
“对,这就是光!这属于任何人,却又从未向任何人臣服过。”剑少说。
“光,自由自在的!”惘绱魃说。
“光并不自由,有些地方是光冲不进去,又逃不出来的,比如所天上的黑洞,就能让光永远也无法逃脱。”剑少说。
惘绱魃虚弱无力的嘶嘶怪笑,“那不也是……,和我一样么!”
这时候,他身上所有部位被符箓印满,然后他的身躯开始急剧缩小,连长尾也在同步收缩,将他从冰层上拖了下去,并合起晶骨封印后,直接回到了冰层下的岩洞深处。
“你有鼻窦炎吗,怎么老是流血?”剑少看着桑问。然后他转身走到所有人外面,嘴里咬着东西说话,他有些渐渐习惯了。
“我们没有错!他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剑少说。他解除武装时,被插在一旁地上的长镰也随着铠甲一起消失,再然后剑少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剑少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恍惚中听到了很多声音,有钊仁?恨和那个分坛祭司长的对话声,有几个神星将的吵杂声。似乎蜜儿又来找水主吵了一架,当时的剑少很想醒过来,但任凭他怎么努力,怎么挣扎,却还是中了鬼压床般的睁不开眼。
他似乎听到了水主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又仿佛听到了大韵的劝慰声,接着是御火的怒喝声。
剑少就像听评书看电影一样,再怎么着急也是一场徒劳。
再然后是漫长的虚无与沉寂,让剑少孤单得感到迷茫。如果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会不会还是能走到今天着这种地步?
耳畔响起了潺潺击水声,随着清风徐来,一股甜淡的花草气息吹进了剑少的口鼻中。“阿嚏!”剑少打了个不算响亮的喷嚏,声音不大,而且弄得鼻子发疼,但却很过瘾,让剑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这次不是别人骂我,这是轻度花粉过敏!”剑少闭着眼睛爬坐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眼睑红得发暖,便知道现在是阳光灿烂的时候。睁开眼来,四周居然没有半个人,不过剑少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水主的大祭司袍,洁净温暖的袍子,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女人香。
放眼四周,剑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斗室中,房间四壁和屋顶地板,甚至连自己坐着的床都是木制的。看向撑开的薄纸木窗外,是一片长苇低垂娇花如海。
“原来是一处建在河边的房子!”剑少放下身上的袍子,信步向窗边走去。
但走着走着他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外面那些花花草草似乎在以较快的速度向右前方移动着。
“难道是家旋转酒吧?”剑少跑向了窗口,窗外是一片水波潋滟,折射起明媚日光的千般变化。原来并不是外面那些花草在动,而是剑少所在的这间房子在动。剑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来是稀里糊涂的上了一艘船。
剑少推开门走出房间,全木质的走道中没有任何照明设备,让这个通道显得有些阴暗。水主应该就在附近,其他人也应该不会离得太远,剑少的脑子开始发涨,许多事情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为什么要乘船呢?即使不回总坛,去到其他的地方,有几个大祭司在,根本也不需要任何代步工具。
这艘船的规模不算小,光是这条走道就有将近四十米长,两边房门千篇一律,即使剑少现在马上回头,也铁定找不到他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了。
突然听到身边的一个房间中,传出了水主低声哼唱的歌谣,这首歌前不久剑少还听过,节奏舒缓流畅,特别适合哄孩子睡觉。空旷的大船中一个人也没有出现,早就让剑少有些胆怯了,现在发现了水主,他才多多少少放下心来。听着她的歌便知道她似乎心情不错,剑少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原来是厨房啊,这么大的烟!”剑少随手将门关好,然后挥散眼前的蒸汽,开始寻找水主的身影。
“是谁?”歌声戛然而止,水主略显惊慌的问询声突然传了过来,并且还伴随着一连串慌张的击水声。
“是我……”剑少突然看到了水主,但她此刻正泡在一个浴桶中,现在正慌慌张张的抽过旁边的衣衫,遮挡在自己胸前,怎奈得衣衫过窄,遮了一边却露出另一边。
老毛病了,每次碰到这种状况,剑少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可是,当他回头去推那扇被自己顺手关好的房门时,竟然发现门像是被锁死了一般,不管如何用力的推拉,木门都纹丝不动。
身后的水主还未说些什么,剑少头上已经冒出了喷泉般的大汉,他用力在门上踢了两脚之后发现毫无反应,便将挂在怀里的奶嘴儿放进口中,一霎间晶芒铠甲凝聚全身,现在他只需一拳打出去,就能逃离这个作案现场。
“停手!”水主突然对剑少喊道,“你将门破坏之后,定会发出过大声响,所有人都会过来查看究竟,你想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吗?”
剑少想想也对,便吐出奶嘴儿解除武装,“那你快穿好衣服吧!我不看,也不听!”剑少说着便捂起了耳朵。
水主笑着从浴桶中站起身来,然后发动术力将自己的身体肌肤与打湿的衣物全部烘干。
水主走过来拍了拍剑少的手臂,示意自己已经穿戴好了。剑少一点点试探着转过头来,生怕自己受骗上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