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整栋大楼,护士长急匆匆地赶来时发现只是甘露的手腕在出血,赶紧拔了针头用棉签给她压住,嗔怪道:小姑奶奶,你就不能小声点,会吓跑其他病人的。
甘露的脸木讷着,她没听见护士长说的话,也无话可说。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喋喋不休:不让你去送机,是因为他要跟姚景一起走,说什么跟姚景是逢场做戏,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还能把戏做下去吗?他根本就是骗人的,他怎么可能会真的爱你,他跟你才是逢场作戏,只有你这么傻,他一说就信了,他连电话也不肯给你了,分明是想甩掉你了,姚景才是跟他最般配的女人,而你不过是他触手可及的小玩意……那个声音像咒语一样重重叠叠地袭来,甘露越简直连坐都坐不住了,还在这里做什么,留着等他来解释一切都是玩玩而已,不过是跟朋友打的一个赌吗?
甘露几乎要崩溃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几乎一无所有,唯一可以保留的只有自尊。她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擦干眼泪立即起身收拾东西。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走在大街上,拥挤的人流推动着她,不由自主地回到程天的酒店公寓楼下。
回来做什么?
甘露有些恍惚,路边的小情侣们亲密无间地分享着同一个甜筒,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好长,看上去就像一个仿宋体的“爱”字。还是别看了,她收回了目光,幸福都是别人的,还是上楼去把衣服收拾收拾搬回那个闹鬼的小屋去吧,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样的地方,也不属于程天的爱情,早一点醒梦早一点解脱。
站在电梯里,甘露才觉得放松一点,这栋楼的电梯一梯两户很少有几人同乘,逼仄的空间里原本可以忽略掉那段不现实的感情,可一扭头就看到了镜子里哭红的双眼,分明是在为他伤心。
再次擦干眼泪,用颤抖的手打开门,甘露只收拾了原来的衣服,程天为她买的衣服一件也没带,全都留在硕大的衣柜里,挂在黑色的衣架上像一具具吊死的尸体,没了魂魄,无处可依。
拎着原来的小旅行袋,甘露回到了那个破败的社区,吃过晚饭的邻居大妈们又聚集在院子里继续那些永无止尽的八卦话题,看着她们,甘露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
“姑娘你回来了,新发型真不错,在哪儿剪的?”远处一位大妈发现了低着头走路的甘露。
不想说话,也不想和大妈们有什么瓜葛,甘露只是摇了摇头,加快步伐回到自己的小屋。天花板上的经年水渍如老树的年轮,又像某只怪兽的眼睛在窥探着人间,厨房里的水龙头永远也拧不紧,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个难以愈合的伤口还在滴着血液。她吞下两片安定打算进行一场正常的睡眠,明天开始回复真正的自己,还要去寻找关于姐姐的线索,这才是自己该做的,不要再妄想再怀念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生活,那种飘渺的爱情不过是海市蜃楼的浮光掠影,欣赏过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真的触碰得到。世界上有种人注定是孤单的物种,也许一辈子也遇不到自己的真爱,这很悲哀,却不是消沉的借口。
从明天起,振作起来吧。甘露一个字一个字地对自己说。
夜,深不可测,时间缓慢流淌,甘露盯着昏暗的天花板,不动,缓慢地呼吸,像个稻草人。安定开始发挥药效,头皮有些发麻,太阳穴绷得好紧,脖子皮肤下正汹涌的血管吱吱拧紧,斑驳的玻璃窗上难以吸取的油烟污渍在墙上投射出一块块诡异的图像,屋子沉浸在无边的黑暗当中,一些看不到的东西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蠢蠢欲动。
邻居家的挂钟轰然敲响,那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个占据着光明与黑暗的时刻到来了,现在无论在这所曾经是凶宅的房子里发生什么事情甘露都不会感到惊讶不会害怕了,她已经可以将自己置身世外了。头昏沉沉的,眼皮也睁不开,可却还是睡不着,甘露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辗转反侧,试图寻找着更容易入睡的姿势,可失眠却像只怪兽折磨了她整晚,她的皮肉,她的筋骨,她的血液,全是它的食物。在床上翻覆了七八个小时,似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用最佳的体位去迎合这位怪兽的口吻,它啃噬得越欢畅,她的翻覆就越频繁。
脑海中程天的面孔挥之不去,不过是被他吻了几次而已,为什么放不下,还要想着他?看着即将明亮起来的天空,甘露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一个多月日夜颠倒的生活已经改变了她的生物钟,直到太阳升起,渴盼的睡意才姗姗而来。她想爬起来,可身体却不听大脑的指挥,自我斗争无果,直至阳光普照才沉沉睡去。
醒时做梦,醉时喝酒。甘露的一位网友曾用过这个签名,她曾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她算是体会到了,睡着和醒着几乎没有区别,脑海中同样只有程天的面孔,程天的笑程天的好还有程天化身的僵尸伯爵,全是他的影子,不知道哭了没有,梦里摸不到泪,但眼眶热热的,她对梦中的程天说了好多傻话。
“明明不会跟我在一起,你快和姚景姐结婚了,为什么还要骗我?”
“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已经和姐姐在一起了,我想姐姐了,她在那边一定好孤单。为什么带那颗心给我?”
“如果我可以变得像姐姐一样漂亮,比姚景姐还漂亮,你会爱我吗?”
“我也可以为你去整容,姚景姐可以我也可以的,我不怕痛,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我要把自己变得跟姐姐一样,你不知道,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我要变成跟她一样……”
梦境中程天模糊的面孔忽然清晰起来,他竟然对甘露笑了笑,温暖的手掠过甘露的额头:“傻露露,我当然是爱你的,我跟姚景的一切全是为了炒做,我不爱她,也不会跟她结婚,你一定要相信。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来接你去见我的母亲。”
“别再骗我了,你现在在法国,和姚景姐一起筹备婚礼,怎么可能带我去见你的母亲?”甘露摇了摇头,虽然程天的面孔触手可及,可她还是不敢伸手去碰,她怕一碰,这个梦就醒了,见不到程天了。
“傻露露,我真的回来了。”程天俯下身,吻了吻甘露的嘴唇,那熟悉的特殊气息准确地袭击了甘露,犹如醍醐灌顶催人清醒。难道这不是梦?她胆怯地伸出手,却在距离他尺余的地方定住了,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可是破工业区里闹鬼的小屋,并不是位于市中心的三十七楼豪华酒店公寓,程天怎么可能会出现呢?还是不要惊醒这个梦,就这样在他的怀中,被他轻吻着就好。
程天粲然一笑,拉过甘露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那里正跳动着真实的心脏:“我真的回来了,看到你不在医院,也不在公寓,就想到你可能回了这里。”
天已经黑了,甘露从白天睡到了晚上,从昨天进入这个房间后,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迫切需要活动身体。她坐起来,把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孔捧在手心,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而且他跟杂志上说的不一样。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紧紧地抱住他,恨不能像八爪鱼一样生出一身的手,紧紧抓住他再也不放。怎么会这样冲动,不过才认识他多久,却好像有着一辈子注定的纠缠,这真的是爱吗?空气里有着隶属这个男人的独特气息在跌宕起伏,纯净的白色月光泉水般从窗口流淌进来,月光下残破不堪的小屋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一切变得朦胧起来,她像只渴望爱抚的小猫,又像只口渴的小鸟,当程天褪去最后一件衣服,她听见了来自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渴望。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程天吻了吻甘露的额头。
“什么?”甘露不解地问道。